吃湖魚,逛漁村
大旱之年,這些魚的辛苦可想而知,靠往岸邊時產卵時,很容易因水位太低導致魚卵乾枯
主菜上桌,灑著乾酪絲的烤丁鱥。夥伴要求交換,把魚頭給我,說起吃魚的技術,義大利人顯然不是台灣人的對手。
和多數的歐美慣習一樣,也許是為了方便,也許是為了吃得優雅,免去手指從嘴裡掏出魚刺的醜態,義大利的魚類上桌時,常常已經切成魚片,挑掉大部分的魚刺,去掉魚皮,更是少見魚頭,除非是沙丁魚、鯷魚般的小魚。
超市魚販的魚多已經處理過,還有工業化切割的冷凍魚塊,長年下來,義大利人吃魚的技術日漸退化。在羅馬念書時,有陣子我常煮鮭魚頭。台灣朋友看到魚販要丟棄這些沒人要的部位,趕忙要他每次都留下來,於是我們有了多到吃不完的魚頭。
丁鱥(tinca,音同「貴」)是義大利常見的淡水魚,也是伊塞湖(Lago Iseo)的名產,放上乾酪絲、大蒜和西洋芹後,淋上特級初榨橄欖油和奶油進烤箱的作法,已經成為義大利知名的食譜。吃著吃著,盤底還有一片月桂葉,呼應了一位伊塞湖漁夫之前傳授給我的妙方,多了一股綿厚的草葉芬芳。
據說,丁鱥的卵產在淺水處的水草裡。這樣說來,跟另一種我很愛的淡水魚 — 突唇白鮭(coregone)的習性很像。大旱之年,這些魚的辛苦可想而知,靠往岸邊時產卵時,很容易因為水位太低導致魚卵乾枯,長不出下一代。
服務生極有禮貌,但可能怕我溯源魚肉,只是淺淺地說,「是,今年我們有缺魚的壓力。」
前菜冷盤和魚湯裡都有白斑狗魚(luccio)。上桌時,按照慣例是處理乾淨的魚片,維基百科倒是說,「這魚細骨多,烹飪需要高超的廚藝,並不是常見的食用魚。」我們在湖邊不同餐廳倒是常常吃到,算是有口福。
十六世紀末,為教宗掌廚的傳奇廚師,也是義大利食譜的最早紀錄者 — 史卡皮(Bartolomeo Scappi)寫著,教宗很愛白斑狗魚,與之並列的,還有來自西北部利古里亞(Liguria)的海鮮、埃及的魚子醬。
我們喜歡搭渡輪到伊賽湖的湖中島,但這一次,我們到更靠近家裡的湖濱。
可露桑內(Clusane)是個小漁村,居民不到二千人。跟科夢(Como)湖邊、瑪蕉雷湖(Lago Maggiore)、加達(Garda)湖邊的旅遊勝地相比,湖中島算是小家碧玉,但北歐遊客相當多,許多度假餐廳、紀念品小店。可露桑內則像是個村姑,繞村子一圈,沒見到任何販售紀念品的小店。
歐洲人的度假潮尚未褪去,村子裡的遊客已經稀稀落落。不過,這裡透露著布雷夏(Brescia)的嚴謹,布雷夏是倫巴底僅次於米蘭,和貝加莫(Bergamo)並列的富裕城鎮,工業發達,以嚴謹勤奮聞名。
可露桑內的村落拾掇地極乾淨,船隻排列整齊,碼頭鋪設的木板維護在最佳狀態。就連人們,也是輕聲細語的,走在窄巷小街裡,很少聽見屋裡人敞開嗓子聊天,也沒有電視的喧鬧。
最近北部偶有降雨,舒緩一點旱象,但湖的水位明顯偏低,淺水處的水草清晰可見,岸邊露出底部的砂石。大概是遊客已經散去,村裡的大教堂大門深鎖,改裝成飯店的古堡也不對外開放。
回想過往,尤其是上一個世紀經歷過兩次大戰,可露桑內就像多數的義大利城鎮一樣,強調自己也是苦過來的。村民靠著捕魚的技術,到更大的港口像是北部熱那亞(Genova)、南部塔蘭托(Taranto)的大港當漁工。
這個小漁村沒躲過法西斯的統治。第二次大戰期間,墨索里尼大提倡義大利自給自足時,搞了個大煉鋼運動,算是毛澤東的前人。小漁村「愛國」不落人後,但村裡沒什麼可以貢獻,於是拆了教堂的鐘,送給國家融成製造武器的鋼鐵。
沒了鐘,可露桑內不像義大利的大城小鎮,教堂鐘塔叮叮噹噹報時,告知有人死,提醒大家耶穌復活、聖母昇天紀念。根據羅馬第一大學研究,可露桑內到了1990年代仍是義大利最安靜的城市。我想,這種安靜,不是安詳,更像是種死寂。還好,鐘回來了,吵一點,但也激發點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