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聯盟」，民粹大結合

義大利三月的國會大選誕生了兩個贏家。

囊括三分之一選票的五星運動（Five Star Movement）以及與右派友黨結盟、單獨拿下十七％得票率的極右派「聯盟黨」（Lega）。

原本被視為邊緣民粹政黨的五星運動與聯盟黨總共攻下過半的選票，躍升為主流勢力。在組閣的窄路上，兩個贏家太擁擠，經過無數的排列組合，政府組成無望。

「五星聯盟」談執政合約，避談聯合政府

在七十多天的百轉千迴後，五星運動領導人迪馬尤（Luigi Di Maio）再度向「聯盟」投以深情的期許。如果「五星聯盟」攜手執政，將是西歐國家中完全由民粹政黨執政的首例，勢必衝擊歐盟、歐元未來。

在國會的勝利後，聯盟黨接續贏得東北部福留里威尼齊亞吉利亞（Friuli Venezia Giulia）與中部摩里塞（Molise）的地方選舉，氣勢更盛，擺脫右派前總理貝魯斯柯尼（Silvio Berlusconi）掣肘，聯盟黨主席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放手與迪馬尤協商。

不過，兩人討論的是「執政合約」而不是「聯合政府」，因為反體制的五星運動不願意落入政黨協商的俗套，「我們是在討論議題，而不只是名字、分配部長位置。」迪馬尤說。

兩個義大利：北聯盟、南五星

五星運動和聯盟黨同樣反歐盟、反歐元，兩者都同意要加快確認難民身分的程序，然後遣返非法移民。

在許多其他議題卻是立場相左，五星運動同意授予在義大利出生的移民國籍、贊成同性婚，這些提議聯盟黨都反對；而聯盟黨支持的重大工程像是擴建通往法國的高鐵（TAV）、跨亞得里亞海輸油管（TAP），五星運動長期在地方上動員抗議。

更大的歧異在於經濟政策。從富裕北方崛起的聯盟在選舉中主打「單一稅」（flat tax），減輕稅負吸引收入較高的選民；五星運動在貧困的南部以「基本收入」攻城掠地，允諾不設期限對失業者每月發放七五〇歐元。結果是，已經南北落差大的義大利，如今更是「北聯盟、南五星」。

「五星聯盟」兌現政治支票，不顧財政破產

為了邁向執政之路，聯盟黨繼續和五星運動對話，並展現誠意，讓步將「單一稅」化為兩個階層，年收入八千歐元以下的家庭稅率一五％，超過者二〇％。五星運動則考慮，基本收入的發放以兩年為限。

兩黨有志一同要讓義大利人提早退休，翻轉先前的改革。兌現這些政策支票，大約增加五百億歐元的財政支出，債台高築的政府破產威脅不在兩黨的考量中。如何突破歐盟的預算規範，也沒有具體計畫。

合約是部拼裝車，駕駛也未知，因為兩黨對總理人選沒共識。

看守國家穩定與團結的總統馬塔雷拉（Sergio Mattarella）以極大的耐心應付，面對五星運動與聯盟的花言巧語，向來寡言的總統警告：「我不會只是個公證人。」

說明他不會任由政黨挾民意為所欲為，必要時會任命自己屬意的總理，完成過渡政府的任務，就像二〇一一年歐債危機最烈時，當時的總統納波里塔諾（Giorgio Napolitano）逼退貝魯斯柯尼，任命經濟學家蒙蒂（Mario Monti）擔任總理，並獲得參眾兩院的支持。

「我們不可能和聯盟黨組成任何聯合內閣，因為文化和基因扞格不入。」大選剛落幕時，五星運動的基本教義派維格（Roberto Fico）表示。

話才說完，他在聯盟黨支持下當選眾議院議長，然後五星運動與聯盟黨攜手讓貝魯斯柯尼的鐵桿支持者卡塞拉蒂（Elisabetta Casellati）成為首位擔任參議院議長的女性。

義大利共和國成立以來，政府如走馬燈。在變動不居的表面下是穩定的結構，左右派政治人物都擅長妥協磋商，盤踞政壇多時。以批評這些萬年政客起家的五星運動也展現了「搓湯圓」能力，與聯盟黨求同存異，甚至容忍了「頭號戰犯」貝魯斯柯尼的人馬。

病灶不解，民粹的病毒變形再現

「政治確實是需要妥協，」社會學家迪阿曼堤（Ilvo Diamanti）指出，「義大利在過去也不缺左右大和解的歷史事件，眼前不一樣的是，五星運動與聯盟是在尋找『極端主義者的共識』，中間派消失了。」

貧窮、不平等日益嚴重，左派民主黨（PD）不再是弱勢者的代言人，代之而起的是「為民喉舌」的五星運動和聯盟。

北部費拉拉（Ferrara）是左派長期執政的「紅色」陣地，但聯盟在這次選舉中勝出。「在這裡，每個人都有個當工人、支持共產黨的爺爺，可是人們不是死忠的投票機。」當代歷史學者平納（Pietro Pinna）表示。左派不再聆聽任何人的聲音，相對的，聯盟黨的選民服務紮實，隨傳隨到。

眼前政治殘局是義大利制度長久缺陷造成，五星運動與聯盟黨藉著民意在廢墟上打造新大廈，但缺少中心思想，像是沒有建築師設計的違章建築，那天政治強震，也就倒了。

可是民粹主義不會消失，只是以其他形式再現，就像貝魯斯柯尼陰魂不散，正冷眼旁觀五星運動與聯盟黨的協商破局，等待再起。「民主國家的統治精英若無法解決選民的挫折，民粹的病毒會以不同的形式存活，這是義大利給我們的教訓。」德國政治學者孟克（Yacha Mounk）說。

p.s.本文曾刊在2018年5月17日出刊的第1628期《新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