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戴口罩的人
口罩有害健康，薩佛（Salvo）說：「疫情爆發後，我沒戴過一分鐘的口罩。」
薩佛聽過台灣成功的抗疫故事，「你的國家是世界的明燈，沒有世界衛生組織（WHO）整天拿著麥克風講病毒，製造心理恐懼，也就沒有大流行。」他對我堅持戴著口罩表示驚訝，他不知道台灣創造了口罩奇蹟，因為嚴密監控邊境、嚴格居家隔離、仔細追蹤病例才攔住了病毒
義大利政府下令封城後，除了非必要的食物採買和就醫，民眾不得出門。薩佛為了表達「公民不服從」，平日大門不邁的他，在封鎖期間每天出門三次，還被警察開過七張罰單，每張六百歐元。
「我不會去繳，那是違憲的罰單，國家只有在戰爭時才能限制我的自由，這裡有戰爭嗎？鄰國瑞士就比較文明，只『建議』避免群聚，沒有強制。」
那些乖乖在家，聽話戴口罩的人是中了「深層政府」（deep state）的陰謀，檯面上的領導人也不過是傀儡，要人民因為恐懼病毒而更加順從，好讓深層政府全面宰制世界。在疫情的緊急狀態下，民主國家也往專制政府靠攏，他說，「快跟中國差不多了，沒有言論與集會自由。」不過，義大利解封的前一天，右派支持者已經全國大串連，六月二日在各大城盤據街頭。薩佛覺得這不夠，因為警察總是隨侍在側。
世界衛生組織連戴不戴口罩都拿不定主意，卻宣布疫情全球大流行，邊境關閉、經濟停擺，是深層政府的最大幫兇。
不戴口罩還象徵著沒被封口，薩佛來自拿波里，在北部落腳十七年，但一開口是放開了唇齒咬字清晰的南方腔調，不像北方人常常把句子含在嘴裡。
在樹蔭下，他仍戴著墨鏡，遮掩了眼神。訪問到了一半，警察的巡邏車開進公園裡，他說：「你看，他們又要來說我一頓了，沒事的，別緊張。」警車在我們旁邊停頓了一會，緩緩開走。
薩佛在人們搬家時負責清空蒐羅古董家具，也收了許多二手貨，他的跳蚤市場是挖寶的好地方。但二月底他居住的小鎮疫情一發不可收拾，在中央政府還沒下令封鎖前，鎮長就勸店家暫停歇業。
他說：「一開始說是一個星期，然後二個星期，三個星期，結果是三個月。」五月十八日重新開門，為了保持社交距離，業績差很多，「一輛公車可以載十六人，我的店面三百五十平方公尺，一次卻只能進來兩、三個客人，這是什麼道理？」
防疫措施的差別待遇，更讓薩佛認為政府，或是深層政府是別有居心。
封鎖期間，許多大廠都以生產必須品為由繼續運作，亞馬遜、臉書等科技巨擘還逆勢成長。薩佛有些存款能度過難關，但仍是忿忿不平，「歇業的都是中小企業，沒有收入、週轉困難，只好任人開價，好讓資本家方便收購。」
對掌權者的懷疑、不信任，讓他否認了疫情的嚴重性。他居住的倫巴底（Lombardia）大區有超過一萬六千人因為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去世，但他仍認為這類似季節流感，「問題在於政府的指令錯誤、療法失當，才有這麼多人死去。而且很多人已經患有多重慢性疾病或是癌症末期。」
他甚至相信政府刻意見死不救以證明封鎖的正當性，老人往生也減輕了沉重的養老金負擔。死者過多，一輛輛軍車載著遺體到其他城市火化的照片震撼全球，則是與政府沆瀣一氣的主流媒體洗腦宣傳，讓人們陷入恐懼。
政客是壞，不是笨
許多人認為疫情嚴重是因為政府未能即時應變，他輕蔑這樣的批評，「這是沒看清，政客是壞，不是笨。」金融危機、難民潮，乃至九一一恐怖攻擊，都不是政府盲目無能，相反的，有一個萬能全知的導演在後，操弄了這一切，從中得利。
疫情蔓延全球，陰謀論也跨國流行，名叫《瘟疫大計劃》（Plandemic）的紀錄片在網路上瘋傳，在被下架前，有超過八百多萬的點閱。片中指稱美國國家疾病和傳染病研究所主任佛契（Anthony Fauci）密謀顛覆美國總統（Donald Trump），以及醫院虛報死於新冠病毒的人數以換取政府補助等缺少證據的指控。
美國的感染人數超過二百萬，逾十萬人因新冠病毒喪生，反種族歧視的抗議活動星火燎原，都不是總統川普的錯，他其實是挑戰既得利益惡勢力的英雄。義大利極右派聯盟黨（Lega）的領導人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也跟上了川普腳步。在暗處孳生的陰謀論，在名人的加持下威力更強大，也讓薩佛更加深信不疑，他說：「只要跟主流媒體、既得利益者說法不一樣，陰謀論的標籤就貼上來了。」
陰謀論並非全然憑空妄想，經常是利用真相依舊混沌時，根據部分的事實衍伸出動機論，而不是追根究柢探索真相。
三月中，一名心血管醫師根據長年看X光片的經驗指出，新型冠狀病毒會引發血栓與栓塞，而不只是肺部發炎。這番言論被陰謀論者用來指責世界衛生組織誤導治療方向。到了六月，一群義大利醫生發表在《柳葉刀》（Lancet）的論文證實，在解剖三十八具因新冠病毒去世的遺體後發現，確實有血栓與栓塞。
擅長傳播假消息的俄國早發現，醫療與公共衛生是陰謀論孳生的溫床，重點不在於說服人，而是讓人困惑。此外，陰謀論的信徒並不在意每個陰謀間的邏輯相互矛盾。當各大藥廠、研究機構和政府投入大筆資金尋找疫苗以對抗病毒時，反疫苗運動再度風風火火。薩佛說得斬釘截鐵，「我當然不會接種疫苗。」
薩佛認為疫苗副作用多，拒絕接種也是在捍衛自由，「健康是種權利，不是義務，我的身體是我的。」
更重要的，疫苗是陰謀的核心，主使者是投入大筆金錢支持疫苗研究的比爾．蓋茲（Bill Gates），從中謀利外，還要控制全人類的思維。薩佛並非少數，當疫情仍未消褪，五月中有四成的義大利人表示，即使有了疫苗，他們也不願意接種。
過去幾年，麻疹疫苗會引發自閉症的說法，已經讓許多父母拒絕讓孩子接種。美國前總統甘迺迪的孫子小羅柏．甘迺迪（Robert Kennedy Jr.）加入，還有醫生助陣，反疫苗陣營的聲勢浩大。就像新冠病毒的疫情難以收拾，陰謀論也會繼續傳播。
（本文曾刊載在2020年1738期新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