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夾縫中的烏克蘭

Chieh-Yi Cheng
地中海豔陽
Published in
Jan 24, 2022
2014年1月29日基輔抗議現場,照片出處:Wikipedia

難道不該尊重烏克蘭人民作主的決定?「悲哀的事實是,當大國較勁時,自決這種抽象的權利,通常是毫無意義的。」

歷經數月的交火,烏克蘭政府和反叛軍終於簽訂停火協定,和平能持續多久還是未定之數,然而,烏克蘭東部成為普丁囊中物,已是事實。

東歐專家曼特菲爾(Ingo Mannteufel)說,「若真的停火,意味著克里姆林宮已達到初步目標,但不代表衝突成為過去式。」

歷史的終結和回歸

一九八九年,東歐國家摧枯拉朽般走出共產主義鐵幕。美國政治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說,「我們見證的,可能不只是冷戰的結束,而是歷史的終結,西方自由民主是人類政府的最終形式。」挾著歷史終結的觀點,加上歐盟的推波助瀾,北大西洋組織在歐洲東擴,並大力散播民主、自由與市場經濟的普世價值。

莫斯科一再警告,這是對俄國的威脅。西方陣營一路挺進到烏克蘭,家門被踩的威權俄國決定反擊西方自由世界,證明歷史大戲沒落幕,一雪蘇聯瓦解的恥辱。美國國務卿凱利(John Kerry)抱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不該繼續用十九世紀的風格侵略他國。」普丁雖然依循古老的地緣政治邏輯,把烏克蘭視為固有的勢力範圍,不過,他的戰略明確、戰術新穎,西方國家手足無措。

不宣而戰,普丁收割戰果

烏克蘭總統波羅申柯(Petro Poroschenko)日前說,即將與俄國簽訂永久停火協定,馬上被普丁否認,「因為俄國不是衝突的一方。」即使美國指證歷歷,分離主義者誤擊馬航班機的飛彈是由俄國提供,反叛軍甚至說了,「俄國不會看著我們慘敗,他們供應了武器,還有上千名士兵。」不過,普丁始終表示,沒有派兵進入烏克蘭。對於可疑的俄國士兵,他說,「只是去度假。」

雖然沒有開戰,普丁已經收割戰果。

經過這場戰爭,烏克蘭東部和基輔漸行漸遠,若無法獨立建國,也會要求高度自治,猶如俄國的附庸。歐美舉行一場又一場的會議,發出一次又一次的嚴峻警告,普丁則好整以暇,把一臉正經的西方政客玩弄鼓掌間。

北約高峰會的前夕,普丁正前往蒙古國訪問,一下飛機就揮舞著從筆記本撕下的一張紙,念起和平解決烏克蘭危機的七要點,輕鬆表示「飛機飛越西伯利亞時,我擬定了這份計畫。」明知普丁多次失信,而且要點內容空洞,但歐洲政要因此找到下台階,尤其與俄國經貿關係密切的國家,有藉口延緩新的制裁措施。

將近三千名烏克蘭人在這場戰爭喪生。如果死一個人是場悲劇,死一百個人只是個數字,俄軍在這場戰爭的死亡人數則是個神話,根本沒有宣戰,何來陣亡將士?

生活在西伯利亞的巴洛巴諾夫(Andrey Balobanov)去年滿十八歲後被徵召入伍。今年四月起,父母失去他的音訊,直到看到兒子出現在烏克蘭的戰俘錄影帶中。可是俄國軍方表示這名年輕士兵成了叛徒,無法告知下落。他的母親說,「他只是個普通的軍人,政府說根本沒有戰爭。」失蹤的俄國士兵不在少數,當家人開始探尋下落,政府會威脅他們閉嘴。

普丁不宣而戰,把侵略烏克蘭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這順應俄國的反戰情緒,雖然重振北極熊雄風讓他在國內享有高人氣,但不到五%俄國人支持入侵烏克蘭。西方不願與擁有核武的俄國直接衝突,因此也陪著玩文字遊戲,指稱這是侵襲(incursion),而不是侵略(invasione),降低回擊的壓力,眼看克里米亞、烏克蘭落入普丁的手中,畫下歐洲與俄國的疆界。

帝國夾縫中的小國

今年元旦剛過,民眾冒著低溫在首都基輔聚集,抗議當時的總統亞努科維奇(Viktor Yanukovich)拒絕與歐盟簽署經貿協議。一名抗議者說,「為何要靠向危機重重的歐盟?因為被排除在外,就得和俄國、和中國在一起。」

廣場的名字叫做獨立,然而,一九九一年宣佈獨立的烏克蘭,仍無法為自己的命運作主。身為前蘇聯中人口第二多的共和國,西方基督教和東正教兩大文明的界線,剛好貫穿這個黑土肥沃的國家,文明的斷層受到外力壓迫經常動搖內部團結。

莫斯科不准她脫離勢力範圍,西方國家雖指責普丁,但不願意為了烏克蘭惹火北極熊,大西洋公約組織拒絕把她納入保護傘中,因為經濟瀕臨崩潰、政治貪腐嚴重,加入歐盟更是遙遙無期。

獨立廣場的抗議活動正熱時,一名美麗女子的呼籲影片在網路上熱傳,平日不太關心國際新聞的民眾也注意到烏克蘭危機。被稱為天然氣公主的蒂茉申柯(Yulia Tymoshenko)出獄後,立即梳著招牌辮子頭,坐著輪椅激情演出,攫取國際媒體目光。當前的總統波羅申柯(Petro Poroshnko)是巧克力大亨,先前多次入閣。

然而,危機演變至今,這些亮眼人物都只是配角,主角是歐、美、俄強權,人為刀俎,烏克蘭是魚肉。這場大戲中還有個神秘的主角,中國儘量遠觀這場鷸蚌之爭,默默收下俄國急著轉賣天然氣的漁翁之利。西方對俄制裁,促使原本充滿猜忌的北京和莫斯科有了結盟的誘因。

難道不該尊重烏克蘭人民作主的決定,順應民意讓他們加入西方陣營?

「悲哀的事實是,當大國較勁時,自決這種抽象的權利,通常是毫無意義的。」主張新現實主義的國際關係專家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殘酷指出。

(本文2014年9月刊登在新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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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eh-Yi Cheng
地中海豔陽

生長在台灣,生活在義大利的記錄者和學習者,更多「地中海豔陽」下的新鮮事、前塵往事和鳥事,請到專頁繼續閱讀: https://medium.com/solemediterran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