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熊的反擊

當歷史的進展似乎粉碎了，焦慮的人們無法想像未來時，唯一的解答是把懷舊之情幻化為偉大的烏托邦

在西方的制裁下，俄國的經濟岌岌可危，被孤立的北極熊卻是越挫越勇，併吞克里米亞半島，讓烏克蘭陷入分裂的局勢之後，在敘利亞另闢戰場，並在東歐邊界增兵，讓歐洲芒刺在背。

「歷史顯示，為了捍衛核心戰略利益時，這個國家能夠承受極大的懲罰壓力」，新現實主義的國際關係專家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指出，而俄國總統普丁（Valadimir Putin）更是一流的戰略家。

二〇一四年，歐、美與莫斯科因為烏克蘭問題陷入僵局時，米爾斯海默就提醒，為了解決敘利亞內戰，西方需要普丁的協助，此外也必須聯手遏止中國崛起。兩年過去，敘利亞的戰爭越演越烈，從內戰、打擊伊斯蘭國（IS）演變成列強的代理戰爭；即使彼此有著歷史嫌隙，但在戰略利益的大前提下，北極熊確實向東方巨龍招手，在經濟、軍事與地緣政治上有著若即若離的合作。

在敘利亞，普丁支持總統阿薩德（Bashar al-Assad），也被西方指責不是在打擊伊斯蘭國，而是把矛頭指向反叛軍。

法國總統歐蘭德（François Hollande）說：「多數受害者是平民，他們只能在轟炸中死去。必須與俄羅斯對話，但必須直接了當，否則就是偽善。」面對這番大義凜然的說詞，普丁取消了到巴黎訪問。

外交齟齬外，普丁在軍事上也是動作頻頻。

俄國轟炸機多次進入北約（NATO）成員國的領空，日前取消與美國的三項核協議，並在俄羅斯的加里寧格勒（Kaliningrad）運送具備裝載核彈頭能力的導彈軍事演習，也向地中海派出更多軍艦；甚至傳出，俄國人開始戰備儲糧。

繼民主黨的希拉蕊陣營批評普丁操弄大選、為川普助陣之後，美國總統歐巴馬下令中情局（CIA）反擊俄國的網路攻擊，戰線一路從實體延展到虛擬世界，不少媒體紛紛以「冷戰」描述當前局勢。

義大利派遣一百五十名士兵到波羅地海三小國之一的拉脫維亞（Latvia），總理倫齊（Matteo Renzi）指出：「這是為了防止俄國入侵。」更是讓普丁惱怒。

義大利外交部長簡提洛尼（Paolo Gentiloni）緩頰表示，派出士兵是幾個月做成的決定，並說「當前美、俄的局勢不該比擬為冷戰，因為不涉及意識形態之爭，也不是兩大陣營的對峙」，然而，他也指出「但眼前的局勢，很可能更加不穩定。」

曾經擔任義大利駐莫斯科大使的羅馬諾（Sergio Romano）說：「如果滑向新冷戰，這要怪我們對普丁一點也不了解。不再是俄國害怕與西方爆發戰爭，而是我們要擔心俄國的不理性。」

柯林頓（Bill Clinton）在一九九○年代中開始促使北約東擴，並與盟軍在一九九五年介入巴爾幹半島上的科索沃戰爭，當時的俄國總統葉爾欽（Boris Yeltsin）就提醒：「這顯示北約來到了俄羅斯聯邦的門前，戰爭的火花很可能在歐洲燎原。」

隨後小布希（George Bush）不顧德國、法國與義大利反對，主張把喬治亞（Georgia）與烏克蘭納入北約，更讓俄國認為是挑釁的舉措；而歐盟對烏克蘭招手，也是在挑戰莫斯科的核心利益。如今與中東、俄國接鄰的歐洲邊境面臨威脅時，美國卻轉身離去，將重心逐漸轉往亞洲。

普丁上台後決定一雪前恥，賣弄俄國的肌肉外，也展現軟實力，透過媒體影響視聽，並藉由Wikileak揭發的弊案引發西方民眾對菁英管理階層的質疑。

法國記者奎塔（Bernard Guetta）說：「在領導人顯得軟弱之際，眾人更加期待像普丁一樣的強人。」

諷刺的是，曾經是共產主義者聖地的莫斯科，如今是極右派、民族主義者朝聖的城市，法國民族陣線黨（National Front Party）、英國獨立黨（UKIP）都與他互通款曲。因為批判西方帝國主義，普丁也爭取到部分左派支持。

奎塔說：「美國和歐洲的民主都露出了疲態，過去主導政壇的政黨如今都不知道如何應對新世紀的挑戰，選民厭倦在左右兩大黨中更替，結果是民粹政黨崛起，並成為失望選民與莫斯科之間的橋樑。」雖然菁英唾棄普丁罔顧國際規範，但我行我素的作風卻得到西方失意選民的推崇，肯定他義無反顧捍衛國家利益。

「當歷史的進展似乎粉碎了，焦慮的人們無法想像未來時，唯一的解答是把懷舊之情幻化為偉大的烏托邦」，波蘭裔的作家哥爾德孔恩（Wlodek Goldkorn）說這是普丁為何在歐洲受歡迎的原因。

矛盾的是，人們一邊對於敘利亞男童伏屍沙灘的照片感到痛心，一邊漠視普丁以俄國的尊嚴為名將敘利亞古城阿勒波（Aleppo）轟炸為廢墟。「人們太輕易忘了過去的教訓，讚許普丁的後果，最終可能是再度築起柏林圍牆。」這位宣稱與農民、工人同一陣線的現代沙皇，手中握著核武器，讓冷戰一觸即發。

（2016年刊登在新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