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0401：關於身體距離

印廠有位大哥常送稿子來。

他黑黑瘦瘦矮矮小小，四十幾歲，有點鄉土，人算隨和，一口臺灣國語。

現在的我沒有年輕時那麼怕生，也深知與合作廠商談笑是社會化必經之路，所以也認真做好這層社交。該聊天聊天，該開玩笑開玩笑。

大哥可能覺得，這算有些交情。

有一回，他來拿稿子，我坐在辦公椅上。他來到我身後，壓低身體，手臂一下子「匱」到我肩上。

我整個人僵住了。

他問說，「這要回了嗎？」

我「哈哈」兩聲，不知道該不該抖開他的手（對，他的手還在我肩上），回答說，OK啊，可以拿走。

大哥拿了稿子，離開了。

而我愣在那裡，努力思考剛剛的狀況。

是我之前開玩笑開得太輕浮嗎？是我讓他覺得我們是「哥兒們」嗎？是我做了什麼，暗示我們可以有身體的碰觸？

沒有的吧？應該沒有吧？

―――

我覺得我應該可以大膽地說：所有女生都有被性騷擾的經驗――我不會說是大部分女性，因為我認為是每一個女性。

無論年紀大或小，無論語言或肢體，無論在國內或國外

只是有的女孩碰到的狀況比較糟，有的沒那麼糟。（但終歸一句話，都是騷擾，都是陰影。）
我大抵算是「糟糕偏還好、還好卻又糟糕」這種不上不下的程度。慢慢長大的過程中，花了點時間不害怕被任何性別碰觸，再花更久時間不因生理男性太靠近而發抖。

有時對男性朋友特別抱歉，因為我得說服自己，他們沒有惡意。

但就這位大哥的例子，我失去判讀了能力。

我一直在想，他不過「匱」了一下我的肩膀，其實也沒有怎樣。
可是我不想要被碰肩膀，一點也不想。
我那時候怎麼沒拍開他的手？
因為我愣住了。
他為什麼會覺得這樣做是可以的？男性是否很多時候真的抓不准那個分寸？

是否因為一直以來都不需要抓分寸，在缺乏練習的狀況下，往往不自覺說出或做出逾矩的事？

這種時候，被「逾矩」的女性又該怎麼辦？

我其實很後悔。既然已經不那麼害怕，就更應該禮貌地讓他知道，「也許你不是故意的，但我必須告訴你，你不能這樣。」

希望下次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