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1004

老闆問我說，你覺得那位先生怎麼樣呢？
我說，不知道，感覺很複雜。

老闆笑笑。

我跟老闆幾乎沒有說過話，也沒有並過肩。快要一年來，我變成影子，變成啞巴，變成角落裡的生物，用盡各種方式躲到她看不到的地方。我有時會猜想老闆可能不記得我的名字，或認不出我的臉。這當然是我多想了。老闆很聰明，眼睛也許比我這個千度近視更銳利。只是我還是不得不懷疑，她會不會跟我過往見過的每一個看起來厲害的人一樣，虛有其表。
當然她不是虛有其表。
老闆說，現在外面有很多風聲，我希望你不要去聽。
我回答，不去聽很難。再不想聽都會有人塞到我耳裡。
老闆說，雖然很亂，但我不希望你受到影響。因為不管公司外發生了什麼，回到編輯台上我們要面對的只有書，和讀者；我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書做好，其他的都不重要。我說我知道。
老闆又說，這些宮鬥都跟書沒有關係。我說我懂。

然後我告訴她，宮鬥什麼的，我知道啊，那些我也會。
老闆笑了，說，哇，這麼有自信。

我很喜歡一個作家說的話：人一定要世故而善良。
你活在這世上，期望別人存好心、不傷人，是很可笑的念頭。
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想要一輩子天真無邪的活著，然後傻傻的被人家害，那就慎選環境吧。
我想也許得生活到深山裡。

父親是商人，他很世故，城府很深。
（大家是不是都覺得城府是壞東西啊？我不覺得。你別用在壞的地方不就好了。）
小時候，他偶爾會吹噓在商場的事蹟。搞定了什麼客戶、用了什麼計策，怎樣把一整間快要倒的廠子弄到業績飆升，讓他自己從尾牙最爛的席次坐到老闆旁邊去。
以前我不覺得那有什麼，而且，或許還有點鄙視。
但現在我知道了。那很重要，也不容易。而且也許在那有一搭沒一搭之中，我學了一些起來。
我還有學到另一件事。
心機與城府要用來做對的事，不能害人。
壞心會帶來壞運，真的會回到你身上，整慘了你。墜落谷底時，你可以怨恨任何人事物，可是最該恨的就是不存好心的自己。

總之，老闆以為我也要跟人家鬥，就勸說不要費心思做這種事。
我說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些八卦啊流言，我都知道；那位先生怎麼樣，我也知道。
可是我不會那樣的。我不會那樣做。
就像妳說的，最終我們面對的就是書，就是讀者。其他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