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推測1》如何進入動物的世界?

Zhenchi 楨璾
推測居民-Speculatizen
20 min readNov 4, 2021

「壁蝨的環境界相當簡單,在眾多事物環繞的世界裡,只有三個元素對牠們是有意義的存在:『光、氣味、溫度』。壁蝨沒有眼睛,他們只能透過身體接受刺激,然後再理解為某種意義。因此,牠們以身體感知光,接著,循著光爬到樹梢葉子的末端作為瞭望台,當嗅到哺乳動物經過時再墜落而下,接著敏銳的體感天線會告訴壁蝨,你已到達目的地 」 — — 改自A Foray Into the Worlds of Animals and Humans

出生於德國的魏克斯庫爾是一名生物學家,在1930年提出「環境界(主體世界)(Umwelt, um周遭的, welt世界)」[註1]闡述世界是由「自身感知所構成的主觀世界」,每個物種所經驗到的都僅是世界的一部分,並且每個個體也無法理解其他物種的環境界,換句話說,對於個體而言,僅能對少部分的事物產生意義。

而「環境界」的概念,在當時自然科學霸權的時代下備受質疑[註2]。一直以來,從自然科學角度下,研究者認為人們所生存的「環境」是能夠用數據紀錄的客觀現象,像是溫度與濕度;或是「這是一張椅子」、「那是一片草原」。但魏克斯庫爾卻不這麼認為,他認為世界並不存在「客觀現象」。以壁蝨世界為例,壁蝨僅能感知到「光、氣味、溫度」,因此這三個元素構成了壁蝨的環境界;而壁蝨環境世界之外的其他事物,例如一張椅子、一片草原,對牠們來說並不存在。

從今來看,魏克斯庫爾的主張,讓我作為一名設計研究者進一步反思,過去以來「以人為中心」的主流觀點,是否侷限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與好奇?我們是否忽略了「世界的樣貌」,其實也包含著其他不同物種所感知到的環境界?或許是無法只從人類單一視角去理解的?

如何體驗/進入動物的環境界?

我們可以藉著不同的途徑,來跳脫人類的感知限制,試圖看見動物眼中的環境界。到田野放置相機陷阱是最常見的方式之一,能讓人在不在場的狀態下,以不同視角觀看動物。例如My Naturewatch Camera提供給人們簡易自己製作相機陷阱的套組,人能隨意將相機放置在居家空間或花園陽台等等,近距離的觀察家中的野生動物(見圖1)。在BBC的野生動物紀錄片<荒野間諜 (Spy in the Wild)>中,突發奇想的製作了「間諜動物」,將相機隱藏在其中,使相機能以動物的姿態混入動群體以觀察牠們的生活世界(見影片1)。

圖1:透過My Naturewatch Camera,使人能觀察居家野地的動物現象,進一步反思人並非是這塊土地的唯一擁有者;無形中讓人們與自然、野生動物建立了更接近的關係。
影片1:荒野間諜 (Spy in the Wild)

儘管上述的田野觀察方式,能讓人類捕捉到動物們的秘密生活,但是人類仍是站在第三者的人類視角去分析動物的行為,還是難以同理或理解牠們的所思所想。因此許多互動設計師開始提出各種不同的互動裝置,讓人能夠親身參與動物世界,使想像不僅只是心智上的活動,而是能夠透過實體互動設計物,體驗和進入動物的環境界。

但我們終究不是牠們,要怎麼跳脫第三者的視角來體驗?根據Ian Bogost在Alien phenomenology, or what it’s like to be a thing一書提出的概念,我們並無法完全消除人的主觀性,因此不需要執意地追求「客觀」,反而要擁抱「主觀」。對於人類來說,如果不將事物以人類特徵進行比較,就不可能描述事物的體驗。

因此,我們可以透過一些手法,嘗試使用不同的隱喻(metaphor)來刺激人們的理解:比方說,要怎麼理解蝙蝠的聲納世界 — — 可以透過潛⽔艇的隱喻來讓人理解聲納的感覺。透過隱喻,能引發人們對動物的「推測力」。也就是說,既然我們無法成為動物來感受牠們的世界,但能夠藉著不同的設計隱喻,帶領我們進入推測空間,以重新解讀自身與其他物種的共存。

以下將透過案例,介紹三種進入動物世界的推測力策略:「使人成為動物的互動裝置」、「使動物成為人的互動裝置」、「創造人與動物共創的推測迴圈」。

1、「使人成為動物」的互動裝置

第一類的設計「使人成為動物」,是透過技術改造及電腦模擬,將人的感知轉換成特定的動物,使人能夠突破人原有的感官限制暫時變身為動物,以第一視角來體驗成為該動物的感覺。在體驗的過程中,透過角色扮演與重新詮釋,激發對動物環境界的推測。

Animal Superpower 動物超能力

2008年Chris Woebken設計了四組模擬動物感官的穿戴式裝置,使⼈能置換動物的感官來變身成為動物。其中一個裝置叫Ant Apparatus,這是一組能變身為螞蟻的穿戴式裝置(見圖2)。由一個頭盔和兩個裝在手上的視覺感測器組成,穿上後你能看到放大五十倍的地面,體驗變身為螞蟻,感受螞蟻在地上爬行的視野。

ANT APPARATUS, 2008
圖2:ANT APPARATUS, 2008

Giraffe Device 能讓妳成為⻑頸⿅。戴上長頸鹿的頭盔會將你的視野提⾼三⼗公分,同時還將你的聲⾳降到低⼋度的位置,感覺成為長頸鹿,體驗長頸鹿看世界的樣子(見圖3)。

圖3:Giraffe Device, 2008

Beetle Wrestler 甲蟲摔角手

Beetle Wrestler不只是單純的改變感知,還能讓你在真實的世界裡,操作動物的感知 — — 穿上Beetle Wrestler與甲蟲來一場力氣的戰鬥(見圖4)!

圖4:甲蟲摔角手裝置

甲蟲以其在昆蟲界的大力氣著名,他們能用角舉起比自己重850倍的東西。不過,這力氣究竟有多大呢?Natalie Jeremijenko的團隊設計了一個能讓人與甲蟲比力氣的裝置,體驗與甲蟲戰鬥來感覺甲蟲的大力氣。

GoatMan 山羊人計畫

這個計畫相當瘋狂,Thomas Thwaitesy竟然山羊之姿在山上生活了七天!但是最初Thomas Thwaitesy在開始這個計畫之前,只是在想該如何能夠從人的煩惱中解脫?因此他試著成為一頭山羊來脫離人身。他與專家合作研究了羊的身體、製作了羊的四肢穿在雙手與雙腳上,還做了一個羊胃袋在穿在胸前。

為了更脫離「人」,他決定成為一隻更完整的羊。他以羊的姿態,越過岩石,爬上阿爾卑斯山,在草原上與山羊一起生活七天。不只這樣他還學羊以吃草來餵飽自己。白天他會將草蒐集到他熊前胃袋裡,然後晚上再將草燉成草燉湯吃掉(模擬羊胃消化草)。

這類的互動能助我們暫時的變身為動物,雖然我們並非真的跳進了動物的身體裡,但是藉由沈浸式的互動設計裝置,能夠讓我們將不可能的體驗化為真實,甚至產生真實的感受與情緒。

雖然觀察動物會給我們帶來新的想法,讓我們更能同理動物;但也需要小心,我們不應把這類觀察當作是動物真實的想法或感受。如同披著羊皮的狼,狼終究是狼,不會成為羊,而人類終究是人類,人類在該第一人稱的假想體驗,所投射出來的「同理感」與感情,仍舊是以人類思維出發,我們不應把這樣的感覺當作是動物真實的感受。

但至少,我們能夠透過該模擬體驗中,經驗到一種非人類為中心的環境界,暫時忘記身而為人的感受,並且積極地探索各種動物的可能環境界之樣貌。

2、「使動物成為人」的互動裝置

在第二類的設計中,我們也可以反向思考,動物是否也能夠透過各種不同的設計途徑,來學習我們的語言、使用我們的科技以參與人類環境界。不同於早期人類單向的馴服動物,現今的設計師有更多的技術資源以及研究成果,能助我們多方面的考慮到動物的能力,以設計出能給動物使用的技術。

Dogs’ Behavior Training 狗的行為訓練與設計專業的結合

在動物科學領域,最常見的是以動物行為訓練來建立人與動物能溝通的符號。這也讓設計能借鏡動物科學知識來理解動物的能力與限制,接著再去想設計可以怎麼反應動物的需求而非人的。

2018 年Mancini 等人與動物⾏為學家合作(Mancini & Lehtonen, 2018),嘗試以「行為訓練」搭起人與動物溝通的符號,讓動物能夠使用人類能懂的語言表達意見,並試著跟人類溝通。他們設計了一個能讓狗表達意見的小門,透過食物的獎勵機制,來訓練動物認識每個按鈕的作用。當狗開始認識按鈕所代表的意義時,便可以透過按鈕來表達自己的所需(見圖5)。

圖5:狗的訓練⽰意圖

這也讓我們可以想想,狗是否能夠藉由與我們建立共通符號,來提升他們在生活中的角色?從古至今,狗從作為人類工作夥伴成為生活伴侶,在未來,狗的角色或許可以從原本的「使用者」晉升為「設計者」。牠們或許也能開始提供「狗觀點」來協助我們設計更友善多元的生活環境。

The Birdwhisperer 鳥語者

不過,也是有設計失敗的例子。The Birdwhisperer主要是在探究人、設計物與鴿子的生態系統。設計團隊為鴿子設計了一個舒適柔軟的人工鳥巢,希望能吸引鴿子過來。但或許鴿子實在搞不懂人類做的是什麼東西,因此不管人工鳥巢發出模擬的鳥叫聲、放置誘餌,鴿子仍然不為所動的待在樹上。

雖然結果沒有成功,但仍能使我們反思,人們或許總是以自己的認知來理解鴿子,做出牠們可能會喜歡的東西;但對鴿子來說,卻可能是某種無法理解的事物。

Second Livestock 第二雞生

也有設計師建構虛構的想像來刺激人們的想法,使人反思若動物能使用人類的科技會是什麼樣子?是否能有更好的生活品質?例如說Second Livestock想像被圈養的雞戴上VR頭盔後,能藉著視覺模擬看到草原的影像,而以為自己是生活在廣大的大草原而非狹小的籠子裡,然後使雞的心裡產生變化。這樣的方式是否能讓雞有更好的圈養生活?

第二類的設計裝置,都需要事先理解動物特定的認知能力與限制,再去幫動物設計互動裝置、進一步推測可能未來的想像。不過,這類的設計最終似乎還是從人類單方面的意圖出發。這讓我不禁反思,或許透過獎懲機制來訓練動物,動物的意圖會不會只是想獲得學習之後的獎勵?而非真的願意使用人類的技術;也或許,在適應人類技術的過程中,牠們只是沒有別的方法能拒絕,為了獲得生存的機會,而漸漸被人類馴化成人類希望牠們成為的樣子。

這也提醒了我們,當設計的對象不是人類的時候,我們能夠如何探求動物真正的需求?人類自己的認知,是否會成為探索動物需求的阻礙?

3、創造使「人與動物」共創的推測迴圈

前兩類的設計原則,多是單向的以改變人的感知、或是改變動物的感知來做設計裝置,並且系統與功能的操控權也還是在人的手上,動物實際上是在人設定的規則下參與。

在第三類的互動裝置,則是試圖在不改變人與動物的前提下,丟出一個設計物讓雙方來使用,目的在於使人與動物經由使用過程來觀察彼此。此類的設計物通常會在人與動物的既有的理解下,再加上一些看起來奇怪、意義不明的功能與形式來「陌異化」設計互動裝置,以刺激雙方的思考與行為,啟發人與動物對環境界的推測力。最終,人與動物會從不斷的刺激與推測的循環中,創造與對方重新理解與對話的通道。

Bubble Talk 對話泡泡

韓國的互動設計研究者Donghyeon Ko et. al設計了一座讓人與孔雀魚能互相溝通的魚缸Bubbble Talk(Ko et al., 2018)。他們想像,如果人與孔雀魚能夠藉由氣泡來溝通,那會發生什麼事?研究者設定了三種轉換人的語言為氣泡的方式(參考下圖6的ㄑ(d))。有趣的是,孔雀魚並非真的能透過氣泡來知道人想說什麼,重點則是在於,人在使用裝置跟孔雀魚對話的過程中,會怎麼去看待自己與孔雀魚對話的過程?而魚又會對水中的泡泡產生什麼行為上的改變?

圖6:Bubble talk以轉譯人的表達為水中氣泡,總共有三種方式:將聲音轉換為泡泡、以手勢觸發泡泡、聲音加手勢觸發泡泡

Joy Branch 鸚鵡收音機

來自MIT Media Lab的Opera of the Future 實驗室的研究員Rébecca Kleinberger et.al,在2019年為動物園的鸚鵡Sampson設計了一個特殊的收音機 — Joy Branch(Kleinberger et al., 2020)(見圖7)。研究人員將收音機部署在動物園裡,讓鸚鵡自由的操作來決定什麼時候要聽音樂。他們想試試看這項樂器會為鸚鵡、動物園的照顧員以及遊客帶來什麼樣改變?

圖7:Joy Branch

由於鸚鵡喜歡聽音樂、喜歡表演,同時也渴望被讚美。牠們為了吸引人們的目光,會以大叫、搖擺頭部與拍翅膀來引起注意。Sampson會使用Joy Branch放音樂來配合自己的表演。牠會觀察遊客、猜想牠們是否有注意到自己以調整自己的表演;遊客也對鸚鵡與物件的表演產生好奇,而在園區停留更久的時間。最有趣的是,Samposon為了使音樂能播放久一點,還自己發明了新的操作方式 — — 用腳卡住開關。

Cat paparazzi 偷拍小貓

貓狗對人來說是相當熟悉的動物,牠們與人的情感聯繫也很緊密,因此人對於貓狗的環境界有著更豐富的想像,但這同時也意味著人對貓狗會有更多的誤解與刻板印象。為了讓人更好的理解貓,2021年楨璾設計了偷拍小貓Cat paparazzi — — 這是一個會在家中一邊與貓相處,一邊搜集貓咪影像給人類的智慧型相機裝置(見圖8)。為了使偷拍小貓能更好的與貓相處,同時還能捕捉到貓的生活影像,偷拍小貓需要一個貓咪願意親近的外型。研究者根據貓咪喜歡待在各種「框」範圍的奇特現象,將設計物的外型設計成一個貓抓板大小、且可移動的框狀物來吸引貓咪接近,用以測試貓咪會有什麼反應?

圖8:偷拍小貓Cat paparazzi與貓

其次,由於主角是貓,因此偷拍小貓以AI影像辨識來過濾貓以外的圖像,刻意只補捉貓的影像。同時再以自然語言分析的方法,以貓的第一視角來詮釋畫面中貓咪的動作與行為,以及可能的反應與心情感受(見圖9)。測試人收到影像後會有什麼反應?

圖9:偷拍小貓偷拍到的影像

有趣的是,在實驗的過程中,有些參與者會被影片的敘述與內容,激發出對現實貓咪生活的質疑與推測;有些參與者則很沈浸在影片的敘事之中,甚至因為對影片內容產生同理心,而改變參與者在現實與貓的相處模式。另外在貓的部分,每隻貓的個性相當不同,因此牠們與偷拍小貓的相處方式差異也相當大。

(關於偷拍小貓的作品介紹與研究成果,
後續將會有更詳細文章,敬請期待

第三類的設計案例以環境界的概念為基礎,進一步的反映出人與動物,因透過設計物的刺激,而能開始互相觀察、對話並且參與到對方的生活之中,也因此能感受到不同物種之間更深刻的環境界樣貌。

比方說,鸚鵡的案例中,在沒有Joy Branch之前,鸚鵡與人們的關係或許與其他動物並沒有區別,可能就單純是一隻「鸚鵡」。但是當Joy Branch進去鸚鵡的生活後,鸚鵡能夠藉由Joy Branch來展現自己更多的面向,使遊客能感受到有個性的「Sampson」而非「一隻鸚鵡」,同時展開更多的好奇。而或許對Sampson來說,則是透過樂器吸引遊客,來觀察人類的生活(鸚鵡也成為一個主動的動物園觀察家)。

在Bubble talk中,為人與魚開啟了另類的溝通模式。即使參與者也不確定魚的想法,但還是會從魚對氣泡的各種反應,來推測魚的感受;他們會投射⾃⼰的情感,想像⾃⼰在⿂缸中參與了⿂的世界,將感受延伸到與⿂的互動中,創造彼此的故事。

另外,偷拍小貓則是提供了人類與貓另類相處方式。人能從偷拍小貓中窺探貓咪的各種可能世界,或許會在過程中發現,原來貓咪想要的與平常人們認為牠們需要的,是如此的不同。並且,不同個性的貓,也對偷拍小貓設計物有各種不同的猜測而引發不同的相處方式。設計物在人、貓之間提供了不斷相互刺激的迴圈,使貓對世界有新的認識、使人們更容易投射自己的情感,並且對貓產生各種疑問,甚至改變自己對貓的行爲。在這樣不斷對話的過程中,而經驗到更多彼此可能的環境界樣貌。

那麼,為什麼要體驗動物的環境界?

最後,我以2020年在CHI發表的有趣的研究,來帶出為什麼要去理解動物的環境界、以及推測力在此為甚麼如此重要,作為這一篇的總結。

Watch Myself, Watch Bird

Heidi R. Biggs et al. 在2020年發表⼀篇後⼈類賞⿃的研究,他們嘗試另類的賞鳥方式(Biggs et al., 2020)。研究人員在觀察鳥的方法中強調一種「刻意改變自我的感知,以推測自己想像」的推測力 ,讓人從想象中化身為鳥,來體驗鳥的環境界,以跳脫身而為人的視野限制。

圖10:田野調查包:一本鳥類觀察指南、筆記本、望遠鏡

比如說,參與者試著讓自己每天在清晨被鳥叫聲喚醒,以感受在那半夢半醒的時刻成為鳥的感覺;或是將鳥叫聲錄下來,然後不斷的重複聆聽、改造,想像自己混入鳥群是什麼感受?他們也嘗試著將鳥類的影片配上虛構的人聲來模糊動物形象,以重新感受「鳥」可能是什麼?

參與者需要主動創造虛構空間,來重新感受與⿃的關係。這並非是一種被動式的參與,而是強調參與者必須主動的藉由各種感知途徑,試著讓自己成為鳥,以刺激想像來進入鳥的環境界。

圖11:(上) 鳥類搭配人聲的想像。(左下) 鳥類身體機械構造的想像。(右下) 對錄下來的鳥聲進行想像

研究者嘗試跳出以人為中心的思考,從設計各種想像的途徑中,使自己成為一隻鳥來體驗鳥的世界。當他們開始體驗鳥的環境界時,發現了原來鳥的世界是如此多樣且豐富,或許動物並非人類想像的那樣,所有的行為都只為了生存。研究人員開始反思,似乎人類為了定義「人」的價值,才會不斷強調人類與動物是不同的物種。可是實際上人與鳥、以及其他非人物種並沒有區別,我們只是生存在不同的環境界中而已。

另一方面,在長久以來「以人為中心」的主流思考下,讓設計師在增進人類福祉的前提時,同時也剝削了其他物種的生存來滿足人類的所需。在這樣缺乏多樣性視野的思考下,雖然解決了人類的問題,卻為其他非人物種製造了問題。但即便如此,設計師們確實是從各種層面介入人類的世界,而使人類獲得更好的生活,並且也使人類更理解作為「人」是為何。只是,在人觀點之外,也期望能將此觀念同理到其他非人物種,像是「以動物為中心」的設計會是什麼樣子?「以事物為中心」又會引發我們哪些設計思考?抑或是「不以任何用戶為中心」的設計又會怎麼進行?藉此我們可以提出更多元化的觀點,來照顧到更多不同的族群、生物以及各種事物。

而在動物的人機互動設計領域中,「推測力」讓我們能夠想像從各式各樣方法,來經驗動物的世界。不論是從第三者視角的方式觀察、改造自己的感官變身成為動物、或是嘗試讓動物經驗人的世界等等。使用人的想像力投射來理解動物,不僅是能從生物科學的角度觀看,也是從動物本身現象式的經驗來理解他們;這助我們暫時跳出人類感知的限制、消減長期以人為中心思考所帶來的偏見;同時,推測力也讓我們能對現實展開提問、促使我們積極的去尋找答案。

也正是因這樣,當我們試圖用想像力來觀察動物時,便能重新理解動物、發現動物與眾不同的地方。即使我們無法真的成為動物,但是我們能在想像的可能世界中試著成為他們、感受動物的環境界與我們是如此的不同。最重要的是,我們能否在這些設計的想像中跳脫人類的框架,意識到其實動物與我們並沒有誰比較優越。同為生活在地球上,我們需要更多的理解、互相尊重才能更和諧的共存。

備註

1、Umwelt(德文Umwelt, um周遭的, welt世界)一詞有諸多不同的中文翻譯,根據台大簡瑞碧在其中文期刊〈一九二零年代德法的生物環境論爭〉中,翻譯為「主體世界」。而在靈長類動物行為學家法蘭斯.德瓦爾的書籍《你不知道我們有多聰明:動物思考的時候,人類能學到什麼? Are We Smart Enough to Know How Smart Animals Are?》以及動物行為學家日高敏隆的《貓咪小宇宙》則是採用「環境界」為中文翻譯。本篇採用環境界一詞。

2、參考簡瑞碧中文期刊〈 一九二零年代德法的生物環境論爭〉,文中提到了當時自然科學與達爾文演化論背景對人與動物觀念的影響,以及不同學者對於魏克斯庫爾的環境界提出的不同觀點。

參考文獻

  1. Clara Mancini and Jussi Lehtonen. 2018. The Emerging Nature of Participation in Multispecies Interaction Design. In Proceedings of the 2018 Designing Interactive Systems Conference (DIS ‘18). Association for Computing Machinery, New York, NY, USA, 907–918.
  2. Donghyeon Ko, Daye Kwon, Eunjin Kim, and Woohun Lee. 2018. BubbleTalk: Enriching Experience with Fish by Supporting Human Behavior. In Proceedings of the 2018 Designing Interactive Systems Conference (DIS ‘18). Association for Computing Machinery, New York, NY, USA, 919–930.
  3. Rébecca Kleinberger, Anne H. K. Harrington, Lydia Yu, Akito van Troyer, David Su, Janet M. Baker, and Gabriel Miller. 2020. Interspecies Interactions Mediated by Technology: An Avian Case Study at the Zoo. In Proceedings of the 2020 CHI Conference on Human Factors in Computing Systems (CHI ‘20). Association for Computing Machinery, New York, NY, USA, 1–12.
  4. Heidi R. Biggs, Jeffrey Bardzell, and Shaowen Bardzell. 2021. Watching Myself Watching Birds: Abjection, Ecological Thinking, and Posthuman Design. In Proceedings of the 2021 CHI Conference on Human Factors in Computing Systems (CHI ‘21). Association for Computing Machinery, New York, NY, USA, Article 619,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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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enchi 楨璾
推測居民-Speculatizen

目前為台科大互動設計博士生, 實踐媒傳系講師&Digital Medicine Lab zheeeeeeeeeeech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