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 零

Maggie Hsieh
Stardust.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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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久沒有出現在我記敘中的名詞。隨著我寫作的理由離開兒童作文的階段,通常我會將發生過的事情稱作「記憶」,我認為比較中性,比較沒有先入為主的感性。記得那時如何、記得當時怎樣,通常是人與空間,話語與心裡的迴聲。不過最近忽然又發現,有些過去,還是比較適合使用「回憶」這個字。

觸發條件是,滿懷著某種情緒,急欲回到當下,從頭撿拾一些當下沒有被看見的心思,一次又一次,迴旋往復。我想起,關於當時還因為不知所措,故意裝作沒看見的細節,那些「回憶」。

他在見面前找了許多不同的地點,和一般朋友聚會相比非比尋常的選項。那是第一次同處在同一個空間中,一次就超過了 10 個小時。不僅去的地方非比尋常,我的呼吸也非比尋常。全程都是用一種刻意練習的疏離,來稀釋濃度太高的新鮮感,假裝我還能夠駕馭。

最後一站停在一家很棒的咖啡廳,原本找不到停車位正打算放棄最後一個行程,可能是我身邊當時有隻看不見的咪嚕在幫忙,駛離前的最後一圈,找到了離得不遠的車位。

我點了一杯滋味複雜的檸香奶蓋冰咖啡,他點的是沒有攪散會對滋味有些困惑的玫瑰拿鐵。我們在最後一站仍然有話可說,我一邊擔心是否只是因為自己話太多把自己都坦白,一邊還是變本加厲把自己在交友軟體上遇到的鳥事拿出來分享。

「我跟那個人在九點半的台北街頭閒晃,經過了一個招牌亮著的地下室入口,顯然是間夜店。那個人問我,怎麼樣,要進去看看嗎?也不知道我是還來不及反應,還是真的不害怕,我只淡定的說,好啊,不然你看看 Google 評價。」

他那時的眼神,現在回想起,讓我好想用拍立得拍下來,壓在枕頭下。

那是一種,我感覺自己等待了很久的回應。明明不特別,我卻很喜歡,也很少有人對我的故事有那樣的眼神。那是一種無奈中參雜非常些微的薄怒,白話文來說,當時的解讀可以是無言,現在我想解讀成在意。

「啊如果他真的要你一起進去呢,你要怎麼辦?」

二月的寒氣穿透我的羊毛針織,胃裡的冰咖啡使我發抖,「我可能會說我現在穿這樣不太適合之類的吧?哈哈。」

他刻意嘆了一口氣,我覺得更有趣,「後來那個人還是很想約我去另一家酒吧,我說下次吧,今天有點晚了。」
(其實我還記得那個人問我平常有什麼興趣,我很敷衍地說,在家,看劇,同時心裡生氣為什麼好像我非得培養大家都懂的興趣才能在約會場域中有共鳴。)

他繼續嘆氣,大概是被教育了一下,盡量用委婉不踰矩的方式,意圖修改我這散漫的約會觀。

在那個當下的記憶中找不到對話準確的內容了,但我心裡只有一個第一次出現的想法。

好希望這個人能夠一直為我露出這個神情。

那一個瞬間,我聽見鐘聲。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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