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為何而戰? 還是為誰而戰?

致 爆掉的肝、乾掉的淚、累得不成人形的自己

「為什麼?」、「有必要嗎?」、「妳是領很多錢嗎?」每晚，當倒數第二個同事起身準備離開公司，經過我位子前，這些問題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要開心工作!」稍早之前，朋友J傳了簡短的訊息給我。

當下的我大概斷電了三秒鐘。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樂的，抑或是，有一種累、有一種壓力的積累，是不是會讓一個人失去對自己的感知，因為這樣，才能繼續走而不停下來(甚至後退)。

「我有快樂、我有不快樂，我沒有快樂、我沒有不快樂。」又是過了凌晨十二點的一天，我下了樓、坐上計程車，心裡面突然冒出這句自言自語。

洗澡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我很想問她:

親愛的，妳是為何而戰? 還是為誰而戰呢?

隨著淋浴間裡一陣煙霧瀰漫，眼淚一邊不聽使喚，其實不是因為痛苦，而是突然想起了一些片刻。

在過去的職涯裡，我曾在一間跨國科技公司擔任對外的媒體溝通，對內，同時需要協助公司第一線主管群(GM以及GM的direct report)的公開活動與發言，當然，除了事前的協調、溝通、行程安排，還有那些briefing book的書寫(這些超適合另外撰文來談的!)，中間的過程，五味雜陳，充滿驚奇!這一小段經歷，滋養了我的人生，從中，我與形形色色的大人物們合作，體驗了不同的上位者引領組織的方式，他們想法與各自獨具特色的魅力(charisma)，當然也有不為人所知的那些面向。觀照到現在擔任營運管理階級的自己，若不是當時的所見所得，我是根本不能在短時間內勝任的。

話當時，我因緣際會地因為一個專案碰上一位德高望重、位居要津的大老闆，他的檔次高度跟我的距離，大概是從地球到月球那段；舉實際的案例說明，以他為中心運籌帷幄的一個計畫，登台首發就匯聚了一個院長、兩個部長、與兩個前政委的那種等級。通常在這種關係之中，我得如坐針氈，兢兢業業，防止絲毫差錯，確保事情按照劇本演出，不能讓老闆們面對任何無法預期的變數。最特別的是這個老闆總一派輕鬆，笑容滿面、滿嘴唬爛的高強功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總用那些故事就唬的人一愣一愣，然後他會得意地笑著對我說:「跟我工作很簡單吧!什麼都不用妳準備!」

當然，我還是會秉持對於自己的要求，儘管他根本用不到，該做的簡報、該撰寫好的講稿、QA等…一應俱全，即便我知道，到最後派得上用場的，總只會有我貼心準備好、他習慣喝的濃韻茶與可樂(甚至有時候他還會自己從公事包掏出來!)，然後他依舊笑咪咪:「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個對外演講的場子哩，老闆high過頭，忘記混坐在台下的聽眾裡有好幾位媒體，在他進行QA到百無禁忌、要擦槍走火之際，我趕緊靠近台前，雙手在胸前比起叉叉 — 在過去遇過的千百種場子裡，這已經是力挽狂瀾，而我已經絕望到認為台上的人不會看到我，畢竟台下一片激情，而的確互動的氛圍之好…。令我意外的是，其實真的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是他，老闆馬上做了一個互動給我，逗趣誇張的伸手指向我，笑著對聽眾說:「欸!不是我不回答你喔，是她不讓我回答的!」這解了我的圍、且仍換得台下一陣哄堂大笑、花枝亂顫。「怎麼樣!通常我也是可以故意不理人的喔!」他後續還是那副老樣子，輕鬆自在地跟我開起玩笑。

後來，我大概就成了公司裡頭唯一一個敢在公開場合，在台下跟他比手勢打PASS 的傢伙 — (嘿!時間到了)(嘿!不可以回答)(嘿!下台)。甚至連同事的場子，都會情商我去幫忙控場。但我心裡再明白不過，這個面子可大了，在一來一往之中，其實，他讓我不再是一個從旁協助者，而是成了每一個場子的參與者、甚至是催化者，然後，我好像有了身分、有了自己。

在一場外貿協會舉辦，對象都是企業總經理、特助、接班二代等人的講座中，他總會做球給我，隨著他的手指，大家的目光會看向我這邊，我不是那個只是安排簡報、準備茶水、做協調工作的助手，而是:「這簡報是她做的」、「有些問題她不會讓我回答」、「公司派她跟著、因為我的每句話都不能亂說的啊!」。

最令我想起、今夜掉下眼淚的時刻，是我們有次遠行到我母校辦了場演講，身為人文科技出身的學生、且那又是個好山、好水、好無聊的遠方，大老闆卻因為我一句想要回饋系上什麼，就允諾了邀約，去給文學院的學生講科技與人工智慧。出發前，我接到教授慌張的聯繫:「真不好意思，校長聽聞文學院邀請到他，堅持一定要辦桌菜，讓大家用餐!」「沒關係，」我笑笑安慰老師:「校長那種理科男，肯定從沒想過竟然是文學院的教授有辦法讓他出席吧!」

那桌晚宴，除了我的教授與文學院院長，其他一字坐開的都是理工科系的院長與系主任，在那個充滿男性剛味的場子裡，老闆似乎也發現我的「不被放在眼裡」，比起我的名字、我是誰，圍繞著的，都僅是他們關注的話題與目的，偶而提及我，便稱我是「優良校友」，然後，老闆只是舉起杯笑著說:「我可是因為她才來這裡的哦!」

餐敘之後，在路邊陪他抽菸，我才說:「其實我在公司裏頭就曾因為幾個智慧校園的小專案，有跟校長見過兩次面了!」他說:「喔!那妳剛才怎麼沒有故意說一下啊!」我說:「算了，不好意思嘛…」他又瞇起眼:「我是妳就說了!」然後又掛上那個笑容。

其實，誰看得到我，不重要。

我有被在乎的人看到，就夠了。

從他身上，我看到了管理者的風範與無限可能，而我正是那種，可以因為這樣而掏心掏肺的人，有的時候，是為自己而戰，而更多時候，是為了一起認同的價值與信仰而戰；無關輸贏對錯，是因為「相信」而奮鬥著，即便知道結果不一定是好的，但是因為堅信著那些基本價值，所以不能失望。在那些片刻，我找到了奮戰的理由。

這也是我現在無論如何，堅持著當責、學習放手、給予，要自己時刻包容的原因。我也想要成為那樣的管理者，想要讓團隊能夠信任我、一起心繫向前、攜手齊力。儘管自己遭遇到極大的困難與苦痛，我也總想著，原來當時，過去自己眼中那些經理人，扛的正是這些的無以名狀卻又巨大的沉重包袱啊! 很多妳過往認為該是輕輕鬆鬆、舉手之勞的當下，都是一連串的苦痛淬鍊而出的輕盈。

想起他那天告訴我:

妳經歷的這一切，只是人生的開始。妳還年輕，早點折磨比較好。未來妳就能跟我一樣，看著事情笑笑就過了。

我又重新撿起多一點勇氣，能繼續面對明天。

你呢? 現在的你，是為何而戰，或是為誰而戰嗎? 歡迎與我分享你的戰事，也希望我們能成為真正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