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文化人 — 談談逛展的心情

少點批評，多點同理

你逛展時會不會拍照打卡呢？你受得了那些不停拍照擋路的網美嗎？還是你看著大家都拍照，也就跟著拿起手機一起拍了…奇怪，什麼時候，台灣的展覽變成風景區了呢？

以前我也會認為，拍照打卡的趨勢是種策展界崩壞的象徵。最近許多的網友都有一種擔憂：「也許台灣的展覽到最後變成一種專門取悅都市人空乏心靈的調劑品。」這是文化人愛擔心的事，是知識媒體人常常發揮的題材。

The Curators 策展人們 也有討論過，不過對於這些擔憂，我們有些不同看法。

首先，「拍照打卡」是否真的是觀眾素質低落的表徵？

我不這麼覺得。舉個例，我們到風景區時，會買張門票進去拍照打卡;到國家公園時，可能跟家人朋友走走山林，然後一樣拍照打卡。即便逛完一圈回家，不知道風景區的歷史沿革、不知道國家公園保育區的規劃和動植物，我們依然心滿意足。是因為觀光客素質低落，所以記不起歷史沿革等等「有意義」的資訊嗎？不是，因為「有意義」是觀光客自己定義，不是「偽文化人」幫別人定義的。

拍照打卡哪裡不對呢，就算這個展覽真的成為「一種專門取悅都市人空乏心靈的調劑品」，那又如何呢？可能，策展人就是想吸引這群『空乏心靈』的人來看展，可能，看展的人並不是『空乏心靈』的人，只是我們直接貼上標籤、把他們都披上了「不夠有水準」的城市人外衣。這些幫別人貼標籤的人，或許才是真正心靈空乏的人。

策展界真的在崩壞嗎？

並沒有，你會覺得正在崩壞可能是你永遠只挑爛的展覽做參考。今年年初我曾經訪問在高雄科工館的資深策展人，我看過她的展覽，了解她對於展覽研究的品質有多麽執著。你可能吃驚，在台灣博物館裡的展覽，常常是日本、歐洲其他國家來學習模仿的對象。從過去20年到現在，我們的研究人員和行政人員已經逐漸擁有國際上一流的水準。是的，當許多偽文化人還在抱怨台灣怎麼都不像國外……，自己卻不親自走進博物館看看展、自己去比較不同類型展覽所需要改善或已經夠水準的呈現。的確，國外有很多東西我們還可以學，但是，別再用較清高的口吻說，我們台灣的展覽素質低落，沒有什麼意義。

台灣真的有爛展覽？

這點我同意。確實很多策展人只有簡單的把海報和公仔放大，就企圖吸引大量粉絲送錢進來。確實，也有這類人是願意送錢給不認真做策展的團隊。但是他們不是所有人。總有一群人會在活動結束以後，開始用力檢討活動的本質、規劃、細節、參與觀眾的素質、政府的錢出在哪、策展單位哪裡沒用心……，確實，我們需要很多檢討，才能有所進步。然而，批評的人真的太多，真正去理解策展過程的人太少。

舉個例，我們都很愛雜學校的展覽，甚至覺得它是時代進步的象徵，我大概了解雜學校的運作過程（太多同溫層在裡面）。但是有許多人不這麼認為，他們覺得雜學校的內容不夠好、太凌亂、太擁擠、沒有秩序、沒有整體性、小團隊沒有聲量、……，站在主辦單位立場，肯定會覺得不公平，這些批評聲音往往來自於不夠了解策展團隊，所以才「不懂為什麼策展團隊這麼做」。不只雜學校，還有最近的「白晝之夜」也是。

即便它們飽受批評，但是它們不叫爛策展。偽文化人們，老是愛拿著麥克風，跟著群眾唱反調，他們想要抓住不夠完美的目標，死命的打擊、展示自己高尚的價值觀。他們說的往往九成以上都是對的，他們挑出來的毛病往往九成都是真正的病。但凡是被他們沾染到的地方，就會被放大檢視，好像本來小小的傷口就成了破傷風，好像原本可以稍做調整就能完美的安排，變成無可挽回的遺憾。

這群嗜文化裡不夠有味道的肉的偽文化人，常常披著一身文化人戰袍，嘴角揚起，給予自己不甚滿意的作品「到位的批判」讓群眾們追隨，讓網友們爭相附和。

當下次的批判風雨來臨，我們又會看見這群嗜血的怪獸，他們的真面目並不是進步的加速器或網路的意見領袖，而是揭人瘡疤的偽文化人。

別成為這樣的人，先從減少批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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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篇文歷經快九個月，獲得滿多討論，主要討論方向圍繞在「逛展人的意識」上。很多人認為越來越多逛展人的確沒有要認真逛展的意思，相反的，他們就是來打卡的，就是來逛風景的。甚至有意見領袖給出這樣的論述：「決大部分的觀眾並不是想要變得很有文化內涵，只是想『感覺到自己有文化內涵』。」對此，我覺得非常贊同，這不是趨勢，這是人性。

不過對於這樣的現象，我認為策展人的著重點會是「怎麼和這群人搭上線」，而不只是想辦法讓他們認真看展。這些觀眾的分享會吸引更多人潮，策展人期待大眾激起什麼樣的討論、看完展後能有什麼樣的延續，這些都是策展的一環，必須依賴這群「愛拍照打卡的多數人」來共同達成。

關於偽文化人，不僅在展覽領域，各地方都有酸民，不是說酸不行，但酸人的人常常會是惡性衝突的始發者。社會自由，沒有規定給意見一定要溫文儒雅，但砲火猛烈的話語若只是給出批評，那究竟和我們常常在批判的媒體文化、名嘴們有什麼差別？

歡迎更多留言討論 (201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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