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歲這年,我被迫創業』─ 意識到不夠年輕後才瞭解,選擇可以是多麼沉重

小亨
小亨大傳
Published in
Sep 27, 2020

25 歲的這年,不少人正要完成海內外深造,扛起了更重的包袱和機會成本,準備投入職場;而更多數的台灣年輕人早已在職場青春地闖蕩了一兩年。好像也是這一年,我們開始感受到自己不再享有「年輕」的紅利,不再是那二十出頭的初生之犢,而是正一天又一天地,往理應成熟的 30 歲邁進。

25 歲這年起,我們的每一步會越來越沉重,因為回頭的成本越來越高,重新開始也變得越不實際。正是時候,有的人開始更認真地傾聽內心深處的聲音,思考是否應該勇敢地放下,試著再次單純地去追尋或是證明些什麼,就像孩子追著泡泡玩一樣,被內心純然的好奇與熱情給驅動。

然而也正是時候,有些人開始向生活妥協,努力確保生活中的每個環節都能像演算法一般正常地運作,用驚人的毅力追求著穩定的收入、穩定的感情、穩定的目標,好說服自己駕馭住了生活。

小時候的我們,總是迫不及待希望快快長大,但突然發現自己真的不再年輕後,才著急地想緊緊抓住生活,卻沒發現自己其實是被生活給牢牢地控制著。

2019.12.04 ─ 從男孩變成男人,還能繼續「幼稚」嗎?

進入 12 月,終於也該輪到我登出《國軍Online》這款差評爆表的遊戲;即便腦袋還不太習慣運轉,我還是對重返人間感到興奮。

退伍前最後一次放假,我和 A 約在敦南 SOGO 的咖啡廳,聽他說著這三個多月的發展。跳線的資方還在訴訟中,甚至有段時間連人都找不到;跟兩個財力雄厚的機構磋商兩個月,最終卡在電廠設備的盡職調查難以過關。大家都想做 1 到 100,只有我們這種傻蛋才做最辛苦的 0 到 1;夥伴 E 也因為時間和財務壓力而放棄努力半年的專案,只能各自埋頭苦幹。公司不僅是無法負擔我的薪水,基本上只剩 A 一人獨撐,他大概沒有更需要夥伴過。

這條路繞來繞去,還是走回了原點,甚至放眼望去的路途又更加艱辛,不過或許是因為失敗過了,反而就對失敗這件事不那麼恐懼。

這是我們從一筆一劃勾勒、慢慢型塑出來的心血,毫無疑問我們都想扳回一城。比起失敗這個現時的結果,我更著眼在我們是如何從意氣風發的新創,一跤滑進了深淵。

這個生質能源沒辦法賺錢?顯然不是,而是市場不夠成熟,我們得更有耐心地推使投資人將野心化為行動。我們還有機會嗎?我想是有的,許多的商業架構、募資策略仍在等待驗證。我能帶來貢獻嗎?我不知道是否真能如我所願地發展,但我期待承擔更多的責任。最後,我還有信念嗎?無庸置疑,我一直願意相信。

但到底,我該怎麼做出選擇?我還能像孩子一樣,因為「我想!」就做出決定嗎?

深陷理性與感性的拉扯。被迫創業?只能說,個性使然

簡單思量一下,退伍後以社會新鮮人的身份進入職場,履歷上有跨足金融、科技、能源產業的工作經驗,憑著名校光環加持,要找到一份薪水過得去的工作應該不會太困難。尤其,我深知能源新創的成功門檻有多麼高,如果我不是 Elon Musk 那樣 70 億分之一的天選之人,何必這樣為難自己?

畢竟,如果加入後又失敗了,我還有多少個兩三年?

很奇妙的,人即便是冷靜地在做決策,總是走在前頭的「理性」,卻多半只是個參考,讓人們在一個軸心上搖頭晃腦,然後一再地陷入選擇困難。我最終仍回到真正難以被左右的軸心上,回到了「感性」。

如果我放棄了,我甘心嗎?我會不會後悔?」

這是個未竟之業,在成功之前我永遠都沒辦法證明自己做得到,然而就算我真的做不到好了,也不應該是別人來告訴我。我不願接受連驗證的時間都沒有,就放任自己被失敗的恐懼征服。

於是在反覆思考了很多之後,我卻用了最單薄的理由決定回到團隊。怪不得成功的行銷活動或廣告,總是動之以情。

不是因為創業可以發大財,也不是因為被過往的情感給牽絆住;單純因為我會不甘心。我沒辦法想像有天我八十歲、時間多到無處可用時,卻兩眼無神地坐在躺椅,後悔當時怎麼不願意給年輕的自己多一些時間。

沒有薪水、沒有辦公室、沒有清晰道路,我就這樣被自己給逼著創業

2019.12~2020.09

2019 年底,我們只不過是兩個年輕人,一個剛退伍也沒什麼存款,另一個肩負債務、身兼多職、又正要成為新手爸爸。

一、二月份,我們跟原先的夥伴 E 重新達成共識,由他負責落地第一座商轉示範廠,A 和我則是負責公司架構設計、後續規模化、以及募資相關規劃。真沒想過,我會一個人花兩周時間架設出一個網站。

三、四月份,我們成功說服兩位年過花甲的資深前輩加入來領導我們。一位新加坡人 L 是國際上市集團老闆,從代理分銷起家,熟稔於項目經營管理;另一位是定居於加拿大的台灣人 H,有自己的創投公司,專長是國際投融資、反向併購等財務操作。

五月份,我們正式簽署 JV Agreement,並且在美國 Delaware 成立合夥公司。很感激,憑我的資歷竟能與兩位成就斐然的前輩,一邊平等對談、一邊虛心學習;第一次,我有了合夥人的頭銜。

六、七月份,我們的第一份完整 BP 是走國際設備的路線,然而,進入執行階段後驗證了台灣既有的料源生態,難以長遠滿足歐美設備對入料規格的高標準。這時,我們向兩位前輩介紹了夥伴 E,試著走出活路。

八、九月份,雖然走回原點卻有著完全不同的風景,有超乎想像的快速進展,也有意料之外的劇烈摩擦。極好與極壞有時只是一體兩面,看上去一模一樣。歸零後,我們還是重新出發了,仍舊嘗試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中淘出黃金。

到底是「任性」還是「韌性」?

退伍後跟媽媽說了自己的選擇,得到的是預期以外的一連串質疑。

要知道,我從小到大都不太需要為自己的選擇和家人辯駁,媽媽對我和姊姊的教育一直都是開明的「放養」方式。

從幼稚園小班就是剛上國小的姊姊牽著我去上學,想像兩個不到一百公分的小孩手牽手過馬路的畫面,可愛。小學三年級某天放學後突發奇想就跑去打球,把爸媽急壞了但沒挨罵,之後我就隨身帶著零錢可以打公共電話回家(那個年代手機還很稀有),偶爾還能跑去偷買個十元的炸小熱狗、蛋捲冰淇淋。

國中基測當天,我媽一早就說夢到我考上大同高中,離家很近、騎腳踏車上學就好,潑了滿心想著要證明自己能上建中的我一身冷水;甚至她每次講起來總是笑笑的,可惡。更不用說上建中台大之後,基本上媽媽一直是樂意聆聽、但從不主動過問,就放手讓我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媽媽從來都不會強硬地插手,然而這一切在退伍後都變了。

媽媽認為我應該對自己更負責,趕緊有個穩定的職涯,才能盡早開始理財,不然三、五年後要怎麼結婚、怎麼養小孩?我不該再這麼不成熟。我實在沒辦法不理會媽媽的想法,而這讓我內心很是掙扎;這也才發現,原來最在乎的人也會不小心成了最大的阻力

「不要把自己想得太了不起。」這句話不論誰說,我都能輕蔑地拍拍衣袖表示不在乎,擺頭繼續向前走,但對家人我卻沒辦法。

我花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和媽媽溝通,但內心仍明白媽媽並不支持我的決定。即便如此,她還是時不時就帶著我去全聯買些食物、餅乾、豆漿,只希望我可以好好照顧自己。是呀!你不需要完全認同一個人才能去愛一個人,愛的其中一個面向就是包容吧。我清楚媽媽愛我,或許這樣就夠了。

到底自己是過分幼稚的「任性」,還是堅忍不拔的「韌性」?其實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多說無益,畢竟現在的社會更注重結果,成功後即便回頭說什麼都可以是真理。無奈,但不正是如此嗎?

很難過地,選擇忠於自己的內心,並不一定等於快樂

記得早在今年五、六月,已經投入將近半年的時間,身邊最親近、也最瞭解我心理狀態的寶瑩就問起。

「那你有快樂嗎?」她說。

「我不快樂,也不享受。」我絲毫沒有猶豫。

太可憐了吧。負了大家的期望做出選擇,卻不快樂也不享受,那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怎麼會有動力走下去呢?

內心的感受其實說不太明白,可能是我也沒有深入瞭解自己,就姑且透過一些類比,丟出一些想法的碎片,試著讓每一個你或是未來的我去拼湊,一個個不同的故事。

你覺得 Joaquin Phoenix 選擇飾演小丑,他快樂嗎?

他把自己完整地放入亞瑟的軀體中,真切感受著自己在極端資本主義下被社會給遺棄的氛圍,從底層用第一人稱的視角看清這個失去人性的高譚市,然後在混亂與掙扎中讓內心的小丑性格破繭而出。

聽說專業演員一旦演出一個角色,便會讓那個角色的個性和思想進入自己內心,成為了演員的一部份。那麼除了收工的喜悅、票房開紅的成就感,除了那些淺層的笑容、表層的感受,你覺得他演出小丑哪一秒是發自內心感到快樂的?看了兩遍小丑,連螢幕前的我都感到痛苦了,何況是他。

在奧斯卡得獎感言中,他一次都沒提及「開心」或是「快樂」,最後送給了世界一句話:“Run to the rescue with love and peace will follow.”

《寄生上流》的導演奉俊昊,在學生時期曾經因為參加社運、丟擲汽油彈而被逮捕;從影二十年間他用了各種寓言在講述社會如何被資本主義滲透,而人們的思想又是如何被蝕壞。現在他以深刻寫實的《寄生上流》贏得全世界的尊重,但他的使命仍是進行式,因為他試圖打破的「階級」始終是生硬地存在著;他義無反顧地用一生在觀察社會,透過劇本和鏡頭一次又一次,內斂卻沉痛地吶喊。

你認為奉俊昊快樂嗎?或者,他是因為追求快樂而選擇扛起鏡頭嗎?

自己當然仍不夠格與兩位大人物相提並論,但我的文章就讓我狂妄一下。

現在的我,同樣對未來抱有著滿腔的熱情和熱血,但我並不快樂,甚至我習慣把自己壓的喘不過氣。有時甚至覺得自己的舒適圈,已經小得只剩獨處的時候可以輕鬆自在;面對家人和另一半時,即便不至於感到害怕,但我卻會不經意地小心翼翼。

選擇一條安穩的路走,我應該會快樂很多,但或許那不是我在追求的吧。

25 歲這年,我第一次明白選擇的沉重

從小到大,我就只需要定睛在一件很單純的事情上─「讀書考試」。其餘時間我可以很自由地嘗試我喜歡的事物,好比延畢那兩年出來工作,成功的話當然很好,但失敗也可以當作是場扮家家酒;反正最多也只能延畢兩年,當兵前不論做什麼都可以說是在學經驗、勇敢闖盪、把握青春的尾巴。

退伍後就不再是那麼一回事了,說服家人朋友另一半都還算是容易的事,最難的永遠是說服自己。

下筆的這天,投入創業也已經超過九個月,這段時間我始終努力尋找著發展的破口,也再度經歷了好幾次的挫敗與歸零。這條路還能走多遠?接下去該怎麼走?我給自己的時間到了嗎?我證明了什麼?我實在沒辦法給出清晰的答案。

我只知道,我不後悔走過這一遭,因為這次我是真的為自己做出選擇,而不是順著社會期望的模型生長。如果對了,我不會僥倖地感到開心;要是最終錯了,我也沒有人可以怪罪。

很喜歡《第二座山》這本書裡面的一個比喻,確切字句我有些忘記了,但大概是這樣:「很多時候,人們做選擇比較像是處在流沙的中心,然後站在原地順勢下沉罷了。」即便我們能清楚意識到了,甚至開始掙扎、慌亂地擺頭尋找逃脫的著力點,然而那個早被社會給深深刻印在你我心底的價值觀,依舊會千方百計地想把我們給吸進去。

25 歲的這年,我時常想起那首經典的詩─“The Road Not Taken”。我開始設想十年後、三十年後的我,會怎麼看現在的自己?我想遺憾是不可能避免的,但我深信最終會讓我感到後悔的,大概永遠是那些沒做過的事。

25 歲真的還早,但接下去我們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或是不決定」,都將極具分量地定調了我們未來的可能性。

--

--

小亨
小亨大傳

25 歲成立了部落格,希望紀錄當下的自己,透過文字梳理內心時而偏激、時而任性的想法,平靜而深入地與自己對話。給未來的我回顧也好,分享給有緣的讀者也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