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台灣當代美術大系社會世俗篇》中民俗普普及其定義「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之討論

前言：在台灣當代美術大系社會世俗中，作者路況指出台灣民俗的「精神現象學」中有兩個面向，一種是質樸、樸實，甚至樸拙的型態；另一面向則是「聳」，聳動誇張，「愛現」的一面。而在其敘述中又將「聳」拆分作兩種解釋，一則為「俗辣美學」，將美極度色情化、肉慾化；二則為「起乩神學」是一種神聖性的犬儒主義，將台灣的廟宇文化與金錢、政治、黑道熔於一爐。本篇將著重針對「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這兩個定義進行討論。

台灣民俗普普

於《台灣當代美術大系社會·世俗》中，，路況指出所謂民俗普普中的「民俗」實為一種前現代的民間傳統在現代社會的殘餘。路況認為傳統社會基本上是一種神聖社會，是由某一「神聖家族」的統治集團來治理整個社會，民俗中的「俗」本身是與官方正統文化神聖性的相對，然而其本身又具有獨特的神聖性，路況在書中引用了俄國文學理論家巴赫汀的《嘉年華文學論》，認為「民俗」作為一種相對於正統外的異教式傳統，會透過嘉年華或節慶儀式，在其中顛覆正統官方的神聖秩序。在「民俗」中神聖性與世俗性並無絕對衝突，甚至可以是一體兩面或是相融並濟，路況以台灣民俗信仰為例，指出神聖價值與功利世俗可以同時並存。

而於台灣民俗普普的部分，路況將其分成兩個面向，一則是表現出台灣民俗中的質樸、樸實，以李明則為例，在其作品中將民俗廟宇中的神像及民俗圖都作為繪畫性的轉化，並展現出一種「古義」；另一面向則是展現出台灣民俗中「聳」、「愛現」的一面。

李明則，四十而不惑，1996

「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
在《台灣當代美術大系社會·世俗》中，作者路況在第三章台灣美術新生代第一波寫道：

台灣的「民俗精神現象學」中還有另一特殊的型態或面向，就是它有很「聳」的一面，很聳動誇張，「愛現」的一面。



對於「聳」，路況以「精神現象學」的方式提出了兩個部分的分析敘述，分別是「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對於「俗辣美學」，路況將其定義為是一種「把『美』極度色情化、肉慾化，極盡誇張撩撥之事，不辣不要錢。」並稱其是一種「美學態度的犬儒化」，接著在書中他以工地秀、電子花車秀、檳榔西施舉例，作為「俗辣美學」的代表。而在「起乩神學」的部分，路況則從民間宗教的乩童信仰中切入，「透過某個童乩神靈附身的『起乩』，喚起信徒『凍未條』，『high到不行』的集體神聖感，如同集體歇斯底里。」將其定義為是一種「神聖性的犬儒主義」並認為起乩神學融合了台灣的廟宇文化、金錢、政治、黑道。



在為「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下了定義後，路況以侯俊明與郭振昌兩人的作品，作為「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的代表。



路況於《台灣當代美術大系社會˙世俗》中寫道：



侯俊明的「極樂圖懺」與「搜神」系列諧擬民俗版畫的經文與圖像搭配形式，也可歸為「看圖說話」的「新圖式」一派，內容則更極盡怪力亂神、 猥褻淫佚之能事。但「極樂圖懺」卻能化怪力淫亂為「勵志格言」式的健康寫實，可說是台灣版的異教徒嘉年華。其整個作品就是一「造廟運動」，要建構一個神壇、一個神話。侯俊明另外還做過諧擬工地秀或祕教儀式的裝置作品。皆屬「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之體現。



郭振昌則將台灣民間信仰的八家將臉譜，以粗野狂亂的線條色彩，重疊畫在實際真人所拍的照片上，並找來台灣傳統的俗豔花布被單作為畫布襯底，象徵在各派政黨勢力政治圖騰操作動員下的底層台灣民眾。一九九八年的展覽「聖台灣」以一貫的誇張筆觸更直接點出台灣社會神聖化的集體政治狂熱，一種 「凍未條」的政治歇斯底里，集體「起乩」現象。郭振昌不避俗艷聳動的畫風為 台灣之「聳」的「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留下另一註腳。



於路況筆下的「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是民俗普普中的不同面向，它們意味著對於傳統美學與傳統神話的「犬儒化」，而這種犬儒化是傅柯曾提及的「藝術與現實的聯繫」，它是赤裸曝露，並且激烈地將存在還原為基本的。

然而在「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的框架下，侯俊明與郭振昌是否可稱之為「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的代表？又或者有其他藝術家的作品更適合作為其代表呢？

侯俊明，極樂圖懺1992

郭振昌，聖台灣 — 大合唱，1997–1998

後見之明
當代許多藝術家的作品也包含了對於民俗文化的挪用，且游離於路況所謂的「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之外。比如李俊陽2002年作品「迷魂妙畫人」呈現的童趣、吳天章2004年作品「夢魂術」呈現的靈異驚悚，皆展現出了這兩者之外的民俗面向。而若是從「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的框架中討論，姚瑞中2000年作品「獸身供養」充分展現了當代社會的亂象與群眾歇斯底里；林鉅1995年作品「視肉」，取自對山海經神話的民俗挪用，以眼做性器亦可稱驚世駭俗；吳天章2002年作品「同舟共濟」中展現出的詭譎與集體歇斯底里感，我認為若作為「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之代表亦無不可，然而這本以藝術史編寫手法撰寫的台灣當代美術大系社會世俗中可能由於篇幅有限，路況僅提了侯俊明與郭振昌二人作為「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之代表，實屬可惜。

李俊陽，迷魂妙畫人，2002

吳天章，夢魂術，2004

姚瑞中，獸身供養，2000

林鉅，視肉，1995

吳天章，同舟共濟，2002

結語

從後見之明的角度來看，相較於其他藝術家的作品，侯俊明與郭振昌的作品並未特別的符合所謂的「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而從其他面向來看，路況於台灣當代美術大系社會世俗所創的「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其定義「極度色情化、肉慾化，極盡誇張撩撥之事，不辣不要錢」、「喚起信徒『凍未條』，『high到不行』的集體神聖感」是否有其客觀性或定義不明確之處？所謂的「聳」在「俗辣美學」與「起乩神學」之外是否有其解釋未明之處？我認為都是值得討論的部分。

參考資料

• 《台灣當代美術大系社會·世俗》路況著，藝術家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