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這就是街舞》第一季亞軍——田一德:網綜的大片時代 vs 街舞文化

Timing
Timingdance
Published in
12 min readJul 24, 2018

--

撰稿人:林麗珊

採訪的這天晚上,已經是深夜十點,一德剛剛結束評審的工作,和太太風塵僕僕的趕來接受採訪,身為 2018 年中國最火的網綜節目之一《這就是街舞》第一季的亞軍,一德在節目上精彩的表現圈粉無數,在微博上擁有 49 萬粉絲關注,優酷、騰訊、豆瓣的影片上到處都可見他的粉絲 — — 甜蜜蜜。

近年來,中國在影視娛樂產業的蓬勃發展,帶動了龐大人口基數市場不可限量的偶像經濟商機,不過大家可能很難以想像,一個選秀節目的選手,究竟能夠掀起多大的波瀾?

Timing 藉由這次一德老師的專訪,邀請他分享第一手參賽的真實心得,透過一個參加者的眼光來看,中國網綜節目究竟在產業化的進程,發展到什麼樣的高度。除此之外,身為一個舞者——一個常常在娛樂產業中,被商品化的客體——在這樣的浪潮之下,是否有突破過去限制的契機,能夠創造出不同以往的路。

中國網綜節目的大片時代

網路綜藝相對於傳統電視綜藝,是原生於 OTT 數位匯流平台上的節目,當傳統電視綜藝因為節目類型同質化、缺乏創新面臨廣告製作費的瓶頸,網綜挾帶著高度整合的跨平台資源、新穎彈性的題材,以及漸趨完善的產業鏈迎來了一波新的巔峰。

2013 年時,網綜節目發展初始, 一檔 800 萬人民幣廣告贊助費用的節目,就已經稱的上是優酷年度第一大單。到了 2018 年,接連出現了如《這就是街舞》、《偶像練習生》、《創造 101》等分別吸引超過 6 億、6.5 億人民幣的廣告贊助費,網綜節目在這 5 年間的高速成長可見一斑。

2018 又被稱為網絡綜藝年輕化、創新化的的「大片時代」。

網路平台透過數據,能夠快速反應,截至目前出現了 159 部網綜,新上線播出的網絡綜藝節目數量較 2016 年增長了 53 %,播放量增長 120 %,不論是節目質量與社群話題熱度都有著飛躍性的提升,隨著網綜領域的快速發展,圈層爆款產業升級成為網綜行業的熱門議題。

擊破圈層,次文化創造大眾商機

要想將單一品牌的節目發展成產業,首先得保證節目的品質要能得到大眾認可,然而不難發現,近年爆紅的原創網綜,幾乎無一例外全部是以「青年次文化」做切入口的節目,而且同期或先後不遠的時間都有同題材節目出現。

由此可見,青少年的文化已經成為輿論的中心,整個市場都在關注次文化的潛在市場,紛紛押寶在說唱、偶像、街舞、機器人、二次元等不同領域。在《這就是街舞》總導演陸偉看來,在當下市場環境中如果同一題材的真人秀再想脫穎而出,最重要的一點是擊破「圈層」

《這就是街舞》總導演陸偉,也是 2014 年《中國好舞蹈》的宣傳總監,他認為:

「要做屬於圈層文化的東西,首先得尊重圈層文化,讓這個圈層的人認同你。過程中,通過節目中真實的有人性的舞者,打破圈層,讓更多圈外的人喜歡上你的節目。」

所謂的「圈層」,其實就是「分眾」。

當網際網路的內容呈幾何級倍數增長時,用戶更願意把時間投入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上,平台也更願意針對特定的群體生產內容,街舞作為一種次文化的價值,在這波浪潮中被打上海岸,浮現在大眾眼前。透過搜尋引擎優化、用戶行為追蹤、 AI 智能學習,將用戶內容消費的行為細分,更精準的捕捉受眾對內容的需求。

《這就是街舞》借鑒了大量街舞比賽的方式像 audition 、7 to smoke 等,讓人印象深刻,這是為了讓舞者在熟悉的環境中拿出最好的狀態參與節目。一德表示,製作單位為了這檔節目,在開拍前,做了半年到一年的研究,到北京、武漢等地參考各大比賽的賽制,甚至找了過去在《中國好舞蹈》中大放異彩的楊文昊、黃景行等人擔任顧問的角色,試圖深入了解街舞文化的重要元素以及脈絡。

節目組在比賽中和舞者之間,保持著溝通管道的暢通,也讓舞者能夠越來越投入節目營造的情境與氛圍中。「一開始多少會覺得節目就是跟 underground 比賽不一樣,大家會有點擔心或懷疑,後來隨著過程大家其實有越來越服氣,所以真的有全心全力去投入比賽。」

節目組對於細節的考究,讓一德十分肯定「比如他們會問 Popping 要翻成機械舞,還是震感舞?他們問了石頭、景行、我、楊文昊,我就說其實 Popping 不見得要叫機械舞,因為 Popping 不一定要跳 Robot ,還有像那個布加羅旋轉要怎麼翻譯,他們也都有問,真的很用心。」這跟總導演陸偉的堅持有關,他認為,

「讓所有舞者在自己非常熟悉的環境下進行比賽,和表達觀點的時候,是他們最鬆弛的時候,最容易給你真實的東西的時候。」

我們的確可以在這個舞台上看到非常多舞者非常真實、強烈的情感流露,在 4 進 2 時,一德對到了同隊的戰友鴨子,強強對上不止有好看的 battle ,更多的是很純粹的 share your love 精神,現場正能量爆棚,全場舞者暴動

「錄到那一段完,總導演還特別上來謝謝我跟鴨子,那時候大家都錄到很累了,但在那一刻他看到正能量爆發,就是所有舞者還都一起跳,已經那麼累了, battle 的氣氛那麼嚴肅,還有這樣的情景。」

一德回憶起來自己也覺得深受感動,竟然能在一個攝影棚裡擁有這樣的感覺,即使所有場景都是人為搭建的,但當下的感受是最真實的,「那一次真的讓我覺得很感動,就是背到最後像 Hoan 跟 Salah 最後一起跳的那種感覺一樣。」只有當舞者自己都深受感動,才能讓這樣的能量透過螢幕傳達到每一位觀眾眼中。

街舞文化的符號化

在核心主題之外,節目組和平台還要思考怎樣在內容中為節目的產業化創造足夠的空間。陸偉認為,有兩點非常重要:

「第一個符號化、標識化,第二個給符號和標識賦能,經過賦能的符號和標識,可能會成為產業發展的基礎。」

這個「符號」體現在節目中就是毛巾、寶特瓶和四個隊名。這幾種符號從確立之初到最後都沒有更改過,這種核心標誌物,背後象徵的是一個文化體的精神,就像每個品牌的 logo 會讓人聯想到品牌精神,核心標誌物讓大眾透過一個象徵性的物品連結到文化的內涵,從而有了打造品牌聯想的契機。

最終《這就是街舞》收穫了 8.4 分的豆瓣評分、超過 15 億的網路播放量、微博話題量超過 130 億,成為 2018 上半年的圈層爆款,成功破圈將街舞文化推向大眾。

而節目的錄製形式,對於舞者來說過程還是十分艱苦的,由於節目是大機拍攝,在節目錄完後,每一隊還要根據 cue 表補拍 4 — 5 次的特寫鏡頭,常常比完賽已經凌晨 3、4 點了,之後要繼續一路補拍到早上。

緊張、疲倦、加上身心壓力會讓許多選手承受不了,而一德除了拍攝節目,同期工作室 Boog Studio也剛剛開幕,身為經營者的他更是蠟燭兩頭燒,「有時候我會早起,曬曬太陽靜坐,或藉由洗澡的時光放鬆,把握跟自己相處的時光,讓自己再找回自己,讓自己再有動力,不然很難熬。」

一德在節目中一路走來,從一開始連面對鏡頭都不習慣,到後期漸漸習慣,甚至還能夠跟攝影師互開玩笑,而面對節目中時常需要配合的置入廣告,一德的態度很開放,「我就告訴自己說,反正我在拍的時候如果拍得好,搞不好之後會有廣告找我,也是多一個曝光的機會。」網路綜藝在廣告呈現上,比起傳統電視節目,有更多不同的形式,吸引了大量廣告贊助費的挹注。

網路綜藝產業化升級

以倍數增長的贊助費用以及節目投入的製作費用,也帶來了更多的商業利益產出。像《這就是街舞》這樣投注超過 3 億人民幣資金的超級網綜,其商業模式正在發生聯動,從單向轉到生態

不僅僅只是製作、播出、商業廣告這樣的單向規劃,而且開始思考藝人經紀、商業模式、用戶營運、 IP 產業化等方面的嘗試和布局。

一個品牌看似只打入了一檔節目,但與節目串聯的線上線下活動,再加上網路平台協同電商、大數據部門,創造出多樣的隱性盈利窗口。換言之,如今的網綜已經不僅僅是一檔節目,尤其是超級網綜,本質上就是一個超級 IP 。比如:阿里巴巴集團在《這就是街舞》的播出期間,在天貓商城專門開設了「街舞專區」,結合淘寶支付寶的金流系統,將節目 IP 的成效直接導流進入電商體系,創造 40 %的業績成長。

除了串聯商業模式放大效應之外,更有內容產業化的格局,《這就是街舞》也讓大量的街舞人才走進大眾視野,甚至打造成專業藝人。阿里大文娛旗下也成立了藝人經紀公司,簽約了部分優秀節目選手,延長 IP 的生命力,例如:楊文昊、田一德、 Nikki 、小 P 等,通過街舞節目從地下舞者走到台前,成為推廣街舞文化的推手。從節目出來的藝人若能夠得到長遠發展,對於節目也是一種反饋。無論是用戶口碑、造星能力,還是 IP 生命力上,《這就是街舞》都創造了新標杆。

「讓更多人感受到跳舞的快樂」

面對這樣龐大的產業趨勢,一德身為其中的一份子,他認為在《這就是街舞》中得到最大的收穫,就是讓更多人看到自己喜歡的 Style 。

一德提到,加拿大 Last One Stands 的主辦人 Locking Kwan 就對他表示:「你一個跳 Boog style 的,還能跳到一個選秀節目( Talent show )的這麼後期,很厲害,這在美國是非常少見的事情。」

「這讓我喜歡的 Boog style 、 Boogaloo 這些東西被看見了,甚至我還可以在節目講 Popin Pete 。」數十年來如一日,一德對自己熱愛的 style 耕耘,在網路綜藝強大的代入感之中,讓社會大眾對於街舞文化的認知,透過節目上的舞者非常立體地呈現出他們的個人特色,而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一德非常認真地說道:

「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我們喜歡的街舞又再一次的被大家所認識,而且是真的是大眾——是很多人 。」

隨著演藝事業的發展,一德開始經營微博後,也收到很多的反饋,「他們有很多人會私信我的微博說,就因為這樣想學跳舞 。甚至有些人在比較偏遠的地區,他就是每天看影片練舞,你一句鼓勵,他就會很認真的去練舞,真的很愛這件事。」

「讓更多人感受到跳舞的快樂」是一德受到老師小銘的影響,長期投身街舞圈以來的信念,然而過去長期教課、帶社團、經營 Family 的耕耘,其實也讓一德漸感吃力,因為學生的堅持程度不一,有時候也不一定是那麼全心全意想要往街舞圈發展,「我花了兩三個小時三四個小時的精力可能有時候只能影響二十個人」

藉由節目或在網路平台上發酵的力量,一德有了不同的看法:「我覺得有時候可能我這樣可以影響的人還更多,我今天花 8 到 12 小時錄影、錄節目,可能這作品是可以影響 1、200 萬人。」

一德其實也希望能夠藉著這樣的聲量,翻轉一些對街舞舞者的既定印象,像日本、南韓其實在娛樂產業中舞者也有不同的發展,在這方面台灣的資源相對比較缺乏「如果可以有一個所謂『舞蹈明星』的話,會讓家長會覺得,我小朋友學跳舞,不只是所謂街舞,就只是在街頭跳,也可以以讓社會觀感對這個行業有 respect 。」

讓裡面的人走出去,外面的人走進來

街舞文化可以在這波網綜帶起的熱潮中,航向什麼樣的方向,又或者能夠為街舞產業創造多少新的可能以及連動的經濟效益,這些結果其實還有待實務上的商榷。然而不能否認的是,街舞文化確確實實透過像《這就是街舞》、《熱血街舞團》這樣的網路綜藝節目,突破過去在偶像產業、音樂產業中配角的位置,重新在大眾流行文化中引發極高的討論聲量。

「其實講很坦白,錄了這節目我不知道我熱度會持續多久,有可能錄了第二季,就不見得有那麼多人會關注我。所以其實我會告訴自己,現在有這個機會、有這個可能性,那我就努力地嘗試看看。」一德對於舞者向娛樂產業發展抱持著非常開放的態度,「這陣子這些節目開始,讓街舞的地位有往上躍進,就有更多發展,我會覺得可以試試看,也許之後可以幫助台灣更多舞者,把我們真的值得這個價值做出來。

街舞雖然比較難被一般觀眾所理解,但透過真人實境節目,其實每個舞者的舞也都是在講述他的個人故事,在節目上的表現,代表著他的態度、精神還有對街舞的愛,如果這樣的故事能夠被觀眾確實接受到,小眾文化在每位舞者身上,就有了面向大眾的突破口。

全球電視節目研究機構 the wit 聯合創始人兼 CEO ,被稱為全球電視節目模式教母的 Virginia Mousele ,於 2018 年上海國際電影電視節網際網路影視峰會的論壇中重申:

「賣製作不要忘記核心是什麼?就是內容。我們經常說內容為王,也就是說盒子里的東西最重要。比起精美的外觀,市場更願意購買你的模式,而模式的核心,最重要的就是裡面的故事,現在要把重點放在盒子里的內涵上。」

每位舞者迎向商業市場的動機與模式都不同,為了生存、推廣、教育、追求個人成就等等……,但在泛娛樂產業不停地透過新媒介、新技術開疆拓土的時刻,回歸到內容創作的本質,身為娛樂產業中重要的內容輸出者,每一位舞者也都可以去思考,自己在這樣的浪潮下,想要站在什麼樣的位置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