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對這些孩子來說，我們是這世界仍願意善待他們的證明
前面提到了Cradle Beach這主要接受附近特殊家庭或低收入戶的孩子，
再來就是這裡也接受身心靈上有障礙的特殊孩童
這些外界所謂的特殊孩子每個都是獨立的個體，一般的孩子你可以用一個大公式去應對他們，因為孩子嘛，不都是差不多的，怎麼哄怎麼鼓勵都是差不多的
但這些特殊孩子除了照顧上要完全轉換觀點(是要幫忙換尿布洗澡的)，有些特殊需求是你完全想像不到的，每個孩子都有不同應對的方式，整個暑假下來簡直就像是一場場的異種格鬥武術大會
有些孩子極度過動，光是你要讓他穩當的在位子上把飯吃完就要花比別人多三四倍的心力
有些孩子對噪音極度敏感，過大的音量都會讓他們陷入躁鬱或歇斯底里的狀況，甚至會出現暴力行為
有些孩子語言無法溝通，你要隨時注意他的需求和身體狀況，因為他們不會有任何反應
這些孩子們有著各自不同的限制和問題，每個都需要去細心觀察，不然談不上照顧他們，他們連接納你都不會
而在此之前我想先聊聊Henry的故事，一個我只有相處過一天的孩子
在第一次的Session，初次上工的日子
我的隊上來了一名年約12歲的黑人孩子Henry，他有著厚厚的嘴唇和大大的雙眼，但是紅色的短T-shirt和黑色的短褲沒有遮住他隱約可見的大小傷疤
Henry有嚴重的躁鬱症，對於聲音極度敏感，只要周圍的聲音過大就會讓他陷入嚴重的焦慮和恐慌
這時候他會開始大聲尖叫，用力敲打自己的頭，傷害自己甚至會抓咬或打來阻止自己的人，這就是那些傷疤的由來，每一個他努力控制自己留下的證據
為了讓Henry可以時刻保持平靜穩定的狀態，我們基本上需要至少兩人以上隨時陪同在他身邊掃雷，確保沒有範圍內沒有可能觸發失控的因素
因此Henry無法去到The Jim Kelly house跟大家一起用餐(因為現場快百人規模會讓他緊張)，Henry也無法跟其他孩子快樂地玩耍，因為你不知道焦慮會何時襲來造成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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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nry需要時常戴著一個降噪耳機，當Henry感覺周圍過多噪音時，便會用力地壓著耳機，身體緊縮在一起，像是要把自己跟這個吵鬧的世界隔離開來
直到我們輕拍他的背部，安撫他一段時間後才會穩定下來
我替他拿下那耳機時，頭上緊壓的痕跡像是要壓出血來，令人不安
那壓痕像是個緊箍咒，只要外界聲音太大，他世界的平衡就會受到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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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晚餐時間，我和一名夥伴在木屋裡陪著Henry畫畫
Henry手拿著一隻紅色蠟筆，在一張A3大小的圖畫紙上來回”雕刻”
我會用刻畫來形容是因為Henry他像是握著匕首般，用力的在紙上刻出一條條線痕
儘管全彩11色的其他蠟筆就在他伸手可及的旁邊，但他始終握著那隻越來越短的紅色蠟筆
用力的宣洩著顏料和情緒，直到整張畫紙鮮紅一片，在地上像一扇張牙舞爪的紅色窗戶
我忍不住想要了解Henry腦中的想法，我相信他並不是不能理解我們的言語和行為
而是我們和這個世界沒辦法了解他，他像是個外星人般，用盡他所知的方法和力量
想著和我們溝通，和這世界相處
但看到的總是我們遲疑、困惑、甚至是排斥的神情
那種感覺一定更加寂寞吧，相比之下我在這的寂寞又算得上甚麼呢?
我不禁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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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遺憾的是我們並沒有跟Henry相處完整個營期，就在當天晚上深夜，Henry被遣送回家了
他在半夜時突然失控，可能是缺乏了父母在身邊的安全感，又或是黑夜帶來了不好的回憶
他大聲尖叫並抓傷了許多輔導員，經過不斷的安撫仍不見穩定
營地主任Bonnie在我們木屋裡沉思了一下，決定讓家長來把Henry接回去
很明顯的，我們並不是能夠接受所有特殊狀況的孩子，並全程包容
也不是所有特殊狀況的孩子都能適應營隊的環境
隨後Henry的父母以疲憊的神情出現在我們面前
當他們看著Henry時，那表情充滿了失望與悲傷，既無奈又令人心痛
媽媽默默的走過去牽起他的手，那背影既沉重又令人無力
記得營隊前Molly告訴我
“也許你會在照顧的過程中感到生氣或不耐煩
那都是正常的，都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些孩子是多麼令人費盡心神
但Howard 你記住
你今天只是在這，在大家的協助下，照顧這孩子10天而已
但對這孩子的父母來說，這10天是他們難得的放鬆，是他們能夠把重心暫時離開這孩子的時間
他們在這10天之後，要繼續照顧這孩子直到能夠自理的那天
而你看看這些孩子，你覺得他們幾歲能夠自理?
也許20年，也許50年，也許永遠不會
所以你要知道你對於這些孩子的意義，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過偉大
你只要專心，專心在如何給這些孩子一個快樂的十天，一個被愛的暑假
那就非常足夠了”
看到Henry後我總算懂了
只憑我們，只憑10天，只憑一次暑假，甚麼也改變不了
如同現在我每年看著來參加海外志工的青年們，他們總有為這世界貢獻的滿腔熱血，想著要改變這世界的不公和悲慘
但現實總是鐵一般冰冷，我們的心也脆得可以一捏就碎
我們不斷地被世界提醒我們不是救世主
“但是，別忘了” Molly接下去說
“儘管我們每次只能給他們10天的愉快夏天
但每年的10天加起來，會成為他的童年，童年所得到的關愛會讓他對未來抱持希望，也許這些希望會讓他們在未來成為我們意想不到的人，這是我們在這的意義，也是我們對他們的意義
不要過度滿懷期待，因為你會受傷
但也不要輕易看輕自己的力量，因為你需要信念支撐你走下去
於是我了解了，我對這些孩子只是個過客，也許他們馬上會忘了我的名字和臉，但是我們所給他的陪伴，所塑造的這個環境和回憶，是會留下來的，以些許記憶片段的方式
我只要專注，專注在當下我能給的就好
只要有人接著不斷的給予，也許我們這些大人可以多擋著現實的輪子久一點
讓下面的毛蟲能不被輾過，化蛹成蝶
於是轉眼
我的第一個Session結束了，我鬆了口氣
“好好休息吧，Howard” 我同組的Daniel說
“後面還有6個Session在等著我們呢” 她俏皮的笑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