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 他們就是過去的你，而你則是未來的他們
在營隊的這段期間，我照顧過很多特別的孩子，來來去去大約有快七十位
讓我稍微解釋一下Cradle Beach的模式，他們稱之為”Hill & Field”
所有來到這參加營隊的孩子都是附近社區中特別弱勢的家庭，Hill專門集中身心障礙的孩子，而Field則照顧身心正常發展的孩子(但可能來自低收入或弱勢家庭) 分成兩個組別同時進行營隊活動
每次在Session開始前，所有的輔導員都會在營隊的安排下分配到這兩組
多數的輔導員都希望能夠進到Field，原因很簡單
相比起Field，Hill的孩子往往需要格外耐心與時間來照料
而在我六次的session中，我只進過一次Field，其餘的五次全部都在Hill
你問我照顧孩子辛苦嗎? 我會說非常辛苦，不論在哪邊都是
起初我也會抱怨營隊總是把我分到Hill，就好像是專門欺負我這個亞洲來的小伙一樣
但後來我發現，其實我更喜歡Hill也更適合這裡，而營隊似乎也注意到這點，他們其實是按照輔導員的的個性來安排適合的組別的
在Field，照道理我可以好好的休息的
我卻連一個孩子的臉至今都回憶不起來
他們聰明，聽話，頑皮但善解人意，每個都可愛得像個洋娃娃
我可以只要說一聲”go play ground!” 之後就坐在一旁跟朋友聊天，任孩子自己去玩
也可以只要說一聲”Swim time!” 之後孩子就會自動換好泳衣出現在我面前排排站好
也可以在用餐時間好好享受我的肉丸義大利麵和Burrrrrritos(反正Victor在別組)，孩子自己可以吃完
Field真的很輕鬆，你只需要知道怎樣好好幫孩子放電
因為不放電他們可是會給你鬧通宵的，你只需要照顧好他們的安全就好
為了讓他們可以好好睡覺，我甚至想出一個惡毒的方法讓孩子們放電，受到了同組伙伴的推崇(?)
我拿了個籤筒裡面放著從50~100數字的字條，然後在就寢前帶孩子們到營區最高最長的滑梯前
我讓他們一個個抽籤，抽到多少數字就要滑幾趟，最快完成的人就可以最早睡覺
孩子們總是好勝心旺盛，儘管再無聊的目的只要能激起他們的勝富慾就很好辦
所以孩子們一個個抽籤，然後像是敢死隊一般爬上滑下，不亦樂乎，不完成任務決不罷休
再經過這樣胡搞的放電後，孩子只要一盥洗玩全部倒頭就睡，
我們輔導員只要在屋外翹腳聊天
Field的一天就這樣過了，平平穩穩
但在Hill不一樣，完全的不一樣
在孩子們來之前，你要花一個下午的時間跟夥伴在一起研究孩子的病例和過去的資料
誰有甚麼狀況，不能吃甚麼，不能碰甚麼
在戶外活動不能超過多久時間，如何安撫，會不會咬人
你要全部記清楚，查清楚，因為你是要照顧他們的人
你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從他們張眼醒來直到閉眼睡覺
甚至是睡覺期間你都要保持警戒
因為你不知道他會不會半夜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他會不會在半夜突然恐慌症發作?
他會不會追一追蝴蝶就跌進坑裡?(真的會這樣)
要上廁所發不出聲音怎麼辦?
想要轉身動不了怎麼辦?
我只照顧他們十天，卻覺得每一天像一年一樣久
但正因為這樣，我跟他們的連結遠比跟其他孩子要深
我會知道吃飯時不要坐在誰對面，因為他吃飯隨時有可能會吐
我會知道要提前為誰找好在樹蔭下可以停妥輪椅的好位置，因為誰對日曬特別敏感
我會知道游泳時要從哪邊扶住才不會讓他們嗆到
我會知道要說甚麼關鍵字，要怎麼安撫，唱甚麼歌才會讓他們冷靜下來
在Hill雖然你隨時備戰，不是在幹嘛就是在去幹嘛的路上
幫忙吃飯，幫忙洗澡，幫忙穿護具，幫忙換尿布
但他們讓我感覺自己有多麼幸福和幸運，不是我慶幸自己比他們好
而是他們讓我知道自己能夠付出是多麼附有特權的一件事
儘管他們有時候只能微微一笑，甚至點個頭
但這些小動作所帶給你的成就感
比起在Field被孩子簇擁著說”I love you!”有過之無不及 (當然前者真的很爽)
在與孩子相處的過程中，你會發現一件事
孩子眼中沒有政治，沒有國家，沒有人種，沒有民族
只有對我好跟不好的差別而以，既誠實又直接
所有你花在他們身上的時間，他們其實都知道
儘管不能像一般孩子一樣的用言語或動作表達
但從願意讓你幫他擦身體
到只認定你能幫他擦身體
從誤以為他要去廁所辛苦把他抬到馬桶上乾等10分鐘啥都沒有
到你能從他的眼神判斷他是否累了或是需要戶外太熱了需要灑水降溫
從你需要強硬的抱他們移動才能到活動地點
到你發現可以用球和彩帶來吸引他們跟著你走
在Field，除了可愛的孩子外我記得不多
在Hill，這裡我和他們的故事是讓我連續日更一周的原因
與這些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想著要放假
餵飯，換尿布，擦嘔吐物，擦澡，換衣服每天周而復始
我曾以為照顧這樣的孩子是得不到回饋和感謝的
直到你有天發現那個你照顧的孩子
在美術課畫了一個木屋，有太陽，有天空，有結果的樹和飛翔的小鳥
樹下站著的，是坐著輪椅的他，和後面推著輪椅的你
屆時你才會發現
願意讓你成為他們世界的一部分
就是他們所能給的最好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