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能夠有所延續的事 —訪濕地|venue街頭藝術牆面計畫創作者陳羿碩

Astrid Chang
venuetaip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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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in readMay 25, 2019

常來濕地|venue走跳的朋友,說著這裡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右旋而上的中央梯貫穿水泥老屋,作為通往各樓層的必經通道,它是基礎、日常,更是絕佳創作地點。我們找來創作者陳羿碩參與第一期計畫,顏料落在灰色牆面的那一刻,濕地|venue 蛻變的哨聲響起。

第一次接觸阿碩的作品,是透過塗鴉社群的相簿,在大量字體塗鴉的創作裡,一面描繪著「腦海」的牆,快速地抓住了我的目光,一個細瘦橘色的身軀,縱身躍下以人腦裝載的綠色水流之中,超現實的情境回應著我們日日深陷思想暗湧之中,既沉浸又痛苦得難以自拔。

(圖|陳羿碩提供)

想起與街頭藝術的相遇,還是懵懂的國中時期,那時候的宜蘭的路上幾乎不見塗鴉存在,一次在書店翻找書籍的經驗,開啟了他的塗鴉之路。2008年出版的《塗鴉人:轟炸台灣》,封面壓著全黑手寫塗鴉字,書腰上「台灣青年噴出來」幾字更是聳動,完全密封的書籍驅使了好奇心,「我耗費當時畢生積蓄買下那本書,之後買了筆記本模仿書上的東西去畫,後來覺得總不能侷限在一張紙上吧!一直畫也沒意思,於是揪了好兄弟們到五金行買了廉價噴漆,隨便找了一個廢墟去試,感覺噴漆的手感,嘗試作圖。」

有了首次實踐經驗,加上朋友支持,阿碩不時尋找廢墟練習,希望自己能畫得像書上同樣震撼,經常夜裡準備出門時遇到媽媽詢問,大背包裡頭發出的鏘鏘聲響直接透露了他的去向。

然而對於居住在宜蘭的他而言,這份想要認真發展塗鴉的心情其實很是孤單,直到高中時認識了地下塗鴉社團D.P.C.,與裡頭的新手互相交流,才有了接觸塗鴉界同好的機會。因為一心想練好技術,阿碩直接聯繫了團長烏有,在彼此根本不認識的狀態之下,很瘋狂地直接到對方家住了三天。曾經在塗鴉人活動中找不到歸屬,對自己產生懷疑,因為烏有的教導與鼓勵,他認真思考塗鴉這條路是否要繼續往下,跳脫單純的興趣而有更深層的思考。「當時烏有跟我說:『你自己知道你要什麼就好了,不用去管別人。』烏有算是我的啟蒙老師,碰到他我才知道,最終,透過塗鴉我想要得到什麼?我為什麼要畫這個東西?」

對於科幻場景、超現實風格的喜愛,反映在阿碩的繪圖風格之上。(圖|陳羿碩提供)

當強調結構與色彩的字體風格,不再能滿足天馬行空,自然而然地便往更有想像空間的圖像化發展,靈感來源除了生活中所接觸的書籍、電影,也包含對感情、工作、社會現狀的回應,就像是反覆自我詰問的過程,來回之中落地生花。風格趨向超現實主義,特別喜愛科幻電影,阿碩說:「我覺得科幻電影裡很多場景,是真的有可能,只是現實生活是這個狀態。它能讓看的人在當下時空想像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也帶出它的世界觀。」因極注重作畫當下感覺,有時僅是一個念頭、一個有趣的句子,阿碩都會想將它圖像化,例如「腦海」作品,便是突然襲來的一句「跳進腦海裡」,化身為圖。

曾受朋友邀請到濕地|venue參加B1派對活動,當時僅感覺來到了年輕人的聚集地,首次走上樓看過牆面,發現整體空間具備非常棒的延展性,有許多可發揮之處。在濕地|venue進行創作的某一天,恰巧遇到二樓空間在進行設計講座,阿碩特地拉長拿材料的時間,想聽聽現場人士的分享。

「這是一個充滿創作能量的地方」,他說。

上色過程中阿碩友人還特別為《全然的鶴》作了一首詩,以簡單文字道出創作概念。

它介於人與獸之間

這是愛

物與物之間的縫

命運並非由神主宰

收縮繼續直到沒有未來

在第一件作品雛形生成之前,他試想以扭曲的人類肢體表達放棄、掙扎、對立等情緒,諮詢了幾位同是視覺傳達背景的朋友後,突破原有盲點,找到較具想像力的表現方式,因而有了《全然的鶴》一作。

「我覺得紅鶴是有標籤的,可能是愛情或者是生活上熱愛的一些事物,我想到如果扭曲的人跟紅鶴結合會變成什麽樣?一開始畫那個人時,我感覺他是比較不快樂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畫到後來感覺這個人好像是很志得意滿,很開心地在裡面,這就是我的小世界這樣的感覺。」

藍、黃、黑、綠色塊相接成圓,如一面穿越時空的入口,不難看出阿碩對用色的敏銳與大膽。「色彩是當下邊畫邊配,有一個基本的方式,去區分主色、輔色,但有時候想像跟畫出來有落差,會再想有什麼可以加強的地方。」以為的一雙紅鶴,其實包含著一名全身赤裸的人,以全然扭曲的奇異姿態偽裝而成,仿若徜徉於母親溫暖子宮,受晶瑩剔透的羊水包覆。其中感受究竟是愉悅或悲傷、真實或虛假,誰又有解答呢?

作畫同時,阿碩也考量到中央梯旋轉向上的牆面佈局,特意在作品之間留下喘息空間,為使觀者感受兩者之對應關係,《散》延續了「人」的主題,描繪逐漸遼闊的擁擠之中,錯次疊覆、角度各異的肢體對空氣的深刻渴望,展現生命張力。

一件作品除了單純的美醜之外,你還能從裡面讀出什麼?

「我想追求的就只是創作而已,」阿碩說。

大學時唸視覺傳達設計,畢業後卻轉了彎學起編劇,問到改變的原因,阿碩只淡淡地說,當初在進行畢業製作時發現單做平面過於侷限,嘗試拍攝了實驗短片,雖說漸有開展,卻又再度感到僅是點到為止而無法多做延伸,「我才開始覺得,如果是具有故事性的東西,會不會比較有主題的探討?才會想要去學編劇。」

雖也有過急欲精進技巧的時期,現在阿碩更在意的是作品想要表達的訊息。若塗鴉必要元素僅是一面牆與幾罐噴漆,內容沒有限制,那麼它跟插畫的區別究竟為何,阿碩也還在思考,但可以確定的是,能夠「有所延續」,才是他想要的。

關於創作者|

陳羿碩,24歲,國中時期因緣際會下接觸了街頭文化,因為塗鴉的關係,開始學習美術相關事物。畢業於視覺傳達設計學系,偶而接洽牆壁彩繪案,累積作品質量。擅長影像、平面設計、腳本撰寫。日常社會觀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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