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耳濡目染 注定成為「籠」的傳人
陳錦煌生長於「蒸籠世家」,因早年社會以大家庭結構為主,加上陳錦煌的爸爸有九個孩子,陳錦煌從小和手足們分別由不同的親戚帶大。留在爸爸家中的陳錦煌從十五歲開始向父親陳文水學習製作蒸籠,從木、竹材選用、刨筐到竹葉穿孔打釘,將近四年的苦修換來了扎實的手藝,並於鹿港老街後車巷開店;其兄長陳錦龍,則從十七歲開始向叔叔陳添水學習蒸籠技術。
「當然會想爸爸和弟弟,但也好啦!爸爸太疼我,教都狠不下心啊!」陳錦龍回憶起當學徒時叔叔十分嚴格,只要他做錯一個步驟叔叔就拿木頭敲他腦袋,每天帶著忐忑不安的心境上工,卻逼出了他對籠筐細節的堅持,培養了大批忠實顧客,「不管早餐店還是賣饅頭的,有人從斗六高雄甚至屏東開車上來載!」。
挺過六零年代的鋁合金風潮 然產業已難回天
在陳錦龍四十多歲時我國工業化腳步加快,機械化生產線靠量產及鋁合金方便、規格化的優勢迅速打倒各式手工業者,舊時常客也全數流失,陳錦龍回憶道:「彰化做蒸籠的全收了啊!我弟弟剛好離(鹿港)老街近,還有觀光財可以賺;我卻為養家跟漁船出去討海,偶爾才趁閒暇做幾個來賣。」陳錦煌則十分不以為然:「留在老街還不是每天被人家污辱,一下說我做古董,一下被問賣得出去嗎?觀光客都嘛來看戲的!」
手工被鋁合金打趴時,此行前景黯淡,師傅們收不到學徒,連自家子女也多改習他藝。「當時誰會想到十年內業者們又會因鋁籠存在留不著水蒸氣的缺失性,嚴重影響餃子口味和Q度而再度投向竹籠的懷抱。」 陳錦龍三兒子陳志忠感嘆道:「誰知這一回頭,看到的卻是一批即將衰老的師傅,和一道後繼無人的產業斷層。」
細膩扎實造就無堅不摧 五十年用不壞
蒸籠的製作過程十分繁瑣。光竹子就要經砍劈、削薄浸泡,檜木則要不停地打磨。竹子木頭在泡軟過程中經常不是泡太久軟爛,就是泡太少太堅硬而在彎成圓筐時斷裂。即便過了第一關,後續的穿洞固定,及竹葉編成蒸蓋的程序都需扎實的做工。陳錦龍說,若蓋面竹線拉不夠緊使空隙過大亦會損及食物的美味,而蓋頂堅固的程度則決定竹籠所能產製包子的量與壽命。「跟你說人上去踩都踩不壞啦!鹿港人不吹牛的!」被問到有多堅固時陳錦煌憤憤不平地脫下鞋示範著。
陳錦煌的木材採用台灣hinoki(檜木),數十年前便從嘉義、台東各地精挑細選而來,早堆滿了倉庫。他表示,貨屯了幾十年是因早認定此生就要幹這行,而行動些許不便的他也打算在三五年內用完庫存便退休。陳錦煌每天上午五點多便起床趕工,哥哥也日日忙至晚上八點後才有閒暇吃晚餐。即便兄弟倆從鹿港老街到頂厝里隔著有數公里距離,兩人卻秉持同一條簡單的信念:最堅固的蒸籠,讓人做出最好吃的包子。
夫妻兄弟不分你我 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陳志忠表示,父親叔叔二人很早便就相信各自都足以出師而未合作開店,然雙方深厚的感情未有所變。陳錦龍訂單過多便會交由弟弟分擔,陳錦煌也在哥哥生意較淡時邀他一起作業;而陳錦煌妻子則靠賣發粿替丈夫的蒸籠宣傳:「結婚後很多年才想說去跟親戚學一下啊!看他做那麼認真,不用行動幫他的籠仔擔保一下怎麼行!」,遇到顧客稱讚東西好吃總把功勞歸給陳錦煌的蒸籠:「手工檜木做的啦!才有這種味道!」
陳錦龍感慨又欣慰地說,年輕時他到員林、永靖等鄉下地區四處代修舊蒸籠時甚至能用牙齒將竹條咬斷,扛起整疊蒸籠也不費吹灰之力。現在牙齒掉光了、背也因長期低頭苦幹而駝了。「不知道還做得動幾年啊!還好跟阿煌(陳錦煌)互相分攤、照應輕鬆許多,兒子雖不懂(技術),有空也會幫忙搬木材、做粗活。」
兩種不同的人生觀 卻齊面臨著傳承困難
陳錦煌常說,做蒸籠這件事吃力不討好,賺不了什麼錢。對他而言做蒸籠雖是件值得堅持的優質手藝,卻因沒人要做成了他一個沈重包袱:「想到沒人繼承就很失望了,又常被人譏諷看衰,說在做沒人要用的老玩意兒,很不服氣!行行出狀元根本是謊言!」,不時提到年少時在岸邊抓螃蟹的自由生活,認為那才是最快樂的事情,也不願將做蒸籠這等苦差事傳給給子女。
工作樂在其中的陳錦龍則認為,對於多數人只願購買便宜量產或部分劣質進口貨品感到無奈。然都做到這把年紀了,是對的事便會堅持下去。除和弟弟一樣強調絕不為壓低成本而偷工減料,也相信不論社會階級,有自己貢獻社會的方式就是人生很幸福的事。
陳錦龍兒子陳志忠惋惜道,年輕時自己怕學了沒未來,跑去經營其他生意;現在每每看那日益消瘦的身影,在竹葉堆中一坐就是快二十個小時,漸感到該替父親分擔些「文化責任」,「爸爸都八十四了,常想是否該為保存這項技術做點什麼,只是真的很辛苦,也不知來的及否。若決心要做,便得給自己一個『二十年的承諾』,不顧利益、不半途而廢,只為『傳承』而堅持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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