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上）：沿著歷史踽踽走來
著名的香港鐘錶大師矯大羽曾經說過：「每一個古董鐘錶是我的老師。」他收藏各式骨董鐘錶，更將這些錶拆開來研究，吸取這些養分，最後創造出屬於他自己的原創鐘錶來。這個過程能鮮明地告訴人們骨董鐘錶在整個鐘錶教育的發展裡佔了多麼重要的地位。
在修復古物的同時，鐘錶師一邊拆解這些數百年前的精緻發明，一邊試圖與它們的創造者對話。牽涉了數學、天文複雜機械原理的重現，乃至於錶殼上的鐫刻、彩繪的還原，無數繁瑣的修復環節將科學、歷史、美術等令人景仰的要素一次承載，試圖修復它的人必須沿著線索才能一一領略。
我無意冒犯您的信仰
我們很難對鐘錶那特殊歷史淵源毫不在意，並不厭其煩地回顧這項工藝在戰火中發光的十六世紀。當時歐洲各地最優秀的藝術家與工匠們正飽受天主教新舊教派爭端所苦，新教勢力的擴張迫使畫家、雕刻家放棄以前貴族買家偏愛的巴洛克華麗風格，走向樸實、嚴肅而冷靜的路線。禁奢令讓從前為教會做製作金銀法器工匠險些丟掉飯碗，他們於是改鑽研鐘錶製作。用雕鐫金銀珠寶的心情，將複雜的機械原理與作工精細的零件鑲嵌起來，謹慎地藏進那些座鐘低調的外殼中，並透過報時的功能提醒人們準時禱告。工匠們小心翼翼避開信仰的紅線，並繼續以虔敬的意識、精良的做工為有財力的買家服務。
這些工匠找到了一個不牴觸教義、並能發揮所長榮耀上帝的工作，這大大符合了新教的信仰喜好。各地的教堂也紛紛培養了一群鐘錶匠，教堂可說是最早的鐘錶製作與維修機構。也因此，許多關於鐘錶的古老知識在宗教的庇護下躲過了戰火，被完整地保存並流傳下來。
這批工匠的血統純不純？
動個不停的事物往往伴隨著耗損，保養與修理也順勢成為鐘錶收藏的一環。鐘錶匠得不時接下來自教會、帝王與貴族等頂級客戶的委託，為他們打造獨一無二的鐘錶，並妥善地照護。聘請御用鐘錶匠在皇室名門當中蔚為流行，造就了許多鐘錶家族，他們以世世代代為最耀眼的人們服務為榮。在鐘錶風靡歐洲的數百年裡，它集結了每個時代最優秀的鐘錶師、彩畫家、雕刻家、金銀寶石匠與有名的配戴者，共築成為最讓人景仰的工藝文化之一。想當鐘錶師還可能因為沒有相關家族背景而被這份工作婉拒，畢竟對人們來說擁有一枚懷錶就像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座拴上鍊子的迷你宮殿，它出自於誰或誰的後人之手都成為引人關注的附帶價值。
與前人看見同一片日出
而藝匠們除了在作品中精巧並謹慎地展現他們對職業的嫻熟與自豪，也漸漸發展出一些特別的工作傳統。在 18、19 世紀時的日內瓦，鐘錶師們會選在建築物頂層的木製閣樓設立小工房，讓窗戶正對日出方向，把握每天日光最充足的幾個小時來從事鐘錶製作。這些鐘錶師被稱作「閣樓工作者( Cabinotier)」，不僅擁有高超的手藝，這個別稱也意謂著他們熟悉並遵守古典的製錶工法。猶如定居在他們選擇的光線裡，在緩慢的時間推移中將日內瓦製錶的精品地位推向了高峰。本於對先人的虔敬、對傳統與重視與落實，直至今日都還有一群頂級的製錶師，會選在光線與高度都嚴格還原當時環境的閣樓工房裡完成他們的工作。
和寫下歷史的人們站在同一邊
也許有人會認為鐘錶師們對古典的追求，甚至是血統純正的講究太過吹毛求疵。但只要回憶歷史課堂上的內容便不難發現，能被官方記上一筆的資訊多半圍繞著掌權者發生，但人們普遍的物質生活卻多半透過繪畫與雕刻呈現，很難留下詳細的文字紀錄。而如鐘錶這樣結構複雜、門檻需求高的工藝，在技術傳授的過程裡已有著先天的侷限，但那些與鐘錶同等珍貴的零件設計圖，卻能被完善地保存而不被時光與戰火帶走，也是拜教會、王室的愛戴，與鐘錶匠們過分的執著所賜。
匠人把鐘錶的資訊寫在工作日誌裡，王室貴族們亦把他們對鐘錶的熱愛寫進家族史中，這樣的現象甚至也發生在遙遠的東方。史載清代的帝王都是鐘錶愛好者，康熙與光緒兩位皇帝甚至還有親手修理鐘錶的紀錄。歷史劇裡《走向共和》裡出現這樣一個鏡頭：光緒帝正在專心修錶。據說他之所以這麼會修裡這些機械，全是因為慈禧常常在盛怒之下把他的鐘錶摔壞的緣故，不過這樣的戲劇效果是否符合史實可就難說了。
無庸置疑的是，人們對鐘錶的偏執與青睞間接促成了許多重要資料的保存。這些瑣碎知識的倖存與積累，不僅對日後鐘錶教育的傳承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也為百年之後那些嘗試修復骨董鐘錶的鐘錶師們留下了關鍵線索。至於爬梳線索乃至於修復過程裡的種種環節，我們將在下一篇文章裡說明。
拾歲堂 / 編輯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