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山記事 】孤獨的溫泉野營者與螢綠色的無聲音符

MIYA LEE
whisker whisper
Published in
6 min readJul 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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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廢棄的必經路線之一

撥開樹叢,走上看起來荒廢一陣子的路徑,告示牌上清楚介紹這裡的路線和特有生物,還有一塊矛盾的禁止通行。

經過午睡得正酣甜的老先生

很快的我們就到登山口,見到山友們口耳相傳的愛玉冰店,人生的每一步都是選擇,更遑論在啟程處,左右兩旁各有一家消暑誘人的涼水甜點店,我們把持住內心渴望轉換成回程的期望,於是,正午熱辣陽光曬在背上,全身逐漸像是沸騰發出脂肪跳躍的微小滋滋就不算什麼了。

傳說鄒族祖先原住在玉山山頂,並稱玉山叫PattonKan,意思是會發出亮光的山,玉山周邊則是原住民的狩獵場;後來的人們為了平地與東部山地的聯絡方便,便興建古道,並沿用鄒族語將古道取名為八通關古道。

風化頁岩的大崩壁:「父不知子斷崖」

山,從來都不是為了人們的便利而趨於妥協,他有眾多地形要人們學會彎腰學會謙卑,像是我們循著緩坡很快就碰著了一片風化頁岩的大崩壁:「父不知子斷崖」,我們走進堅固鐵籠所架構的懸空步道,看著腳底下懸空潔白的碎石坡,不敢想像這段路程過往曾奪走了多少傷心眼淚。

走進扎實牢靠的鐵籠走道 快快離開這個怵目驚心的崩壁
在交會時 我們緊貼岩壁感受人工刻鑿的痕跡

快步離開保護我們安全的鐵籠,接著就是走向內鑲於山壁間、僅容一人通行的的平坦的路徑,從遠處看就像在山腰處橫切一道摺痕,來往的健行者繁多,當我們摩肩交錯通過窄小路徑石,彷彿要將自己融入山壁中一樣,我緊貼著山壁弧度將身體彎身內縮,以確保對為向而來的健行者能安全通過。

我們對著其他人眨眨眼,跨過欄杆行成的結界,離開原路徑下切進入覆蓋滿枯黃的竹葉的迷離竹林中。

踩起來鬆鬆軟軟的竹葉 實際上卻是讓我們走起來亦步亦趨

光滑的竹葉止不住我們揹著重裝的身體,讓我們每一步更加小心翼翼,雖然快速但還是不免滑跤,我不禁想到回程上攀時,也將同樣經過這段光滑的竹葉林道,額頭的汗水就默默地滑過臉頰。

平坦的河床上,不時堆疊指引方向的石堆

最後一個高低落差的攀繩後,我們的腳落在平坦的河床上,汗水滴在石頭上瞬間被蒸發,我們越趨近河谷深處就越發感到炙熱,伴隨而來的是逐漸濃郁的硫磺氣味,清澈的溪流和岩石出現黃白交錯的繽紛色彩,這代表我們接近了溫泉露頭,經過石頭堆疊的路線指引,很快的就出現一處被用石塊圈起的三層不同熱度的溫泉池。

溫泉裡的礦物質 把山壁染成多彩的顏色

我們迅速的紮營、換裝,溫泉池上方有人用劈開竹子作為引導冷溪流入的管道,中和炙熱的溫泉,讓我們在泡入溫泉池的那一霎那發出「啊嘶~」的舒爽聲。

看起來是豪華的澡堂呀!

在這裡,我們碰到一位獨自前來野營的人,我問他:

會覺得孤獨嗎?在野溪旁只有自己一人。

他抓抓頭說,其實很忙噎!要整理營地、紮營、架設捕蝦器具、砍竹筒當器具,最重要的是躲巡山員啦!前一晚正當我舒爽的躺在溫泉中,突然有兩三個人拿著手電筒對著我直照,背光的他們讓我我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只聽見他們半是規勸半是威脅的要我隔日離開,但我還想繼續享受這個溫泉,就把所有家當藏在草叢裡,預防他們再次驅趕我。

結果,沒等到驅趕者卻等到我們還有其他分別來自台灣北部、中部、南部的同好者,大家熟稔的紮營、溫馨的分享彼此的晚餐,用砍下來的竹筒當杯把酒言歡。

會害怕嗎?在野溪旁只有自己一人。

他歪著頭小聲地說:其實呀!半夜睡覺會聽到腳步聲或是音樂聲噎!不過可能是因為孤獨和緊張所產生幻覺與錯覺,聽到只存在自己記憶中的東西。

不過,再怎樣孤單,也比不上陌生人帶來的恐懼,也捨棄不掉探勘的刺激與野營的自在充實。

「我想我的孤獨比想像中喧鬧」,他這樣說的時候,換我歪著頭思考。

總是用「逃離」,這樣淺顯易懂的字眼,來描述親近野外的理由。但是,當我們踏足山林荒野,卻又不由自主的迷戀最原始的天空、山谷、森林與溪流,彷彿靈魂感到「回歸」最初的欣喜。在城市與山野中之間,讓我的逃離有了去處,我找到了放鬆的心靈姿態,這或許就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平衡。

走自然大地裡,話語能力被心跳喘息聲取代,都市所養成的驕傲逐漸被削弱,感官被誘出動物本能,使我們的眼睛更加敏銳的觀察光線投射在樹林與野蕨、青苔與花朵、山川與峽谷、稜線與懸崖;耳朵更開放的傾聽無數細微的鳥叫與蟲鳴、風吹與草動、遠雷和近雨。

在我的想像裡,孤獨像是一道牆,有人選擇慌亂的逃離卻始終擺脫不了;有人選擇跨進孤獨裡,卻聽見了潛藏在自己身體裡的聲音,並在自然裡,找到共鳴的歡欣。

螢火蟲舞出光譜

噓!讓我們把燈關掉保持安靜,黑翅螢火蟲出來了!

不知道何時,螢綠色的亮點隨著溪流慢慢流淌至我們的肩膀、漸漸飄散我們的周圍,逐漸佈滿河床旁的草叢裡,像是置身在星空銀河裡,

我們靜看那螢光溫柔飛舞的音符串起無聲樂章,如果你能看懂閃爍頻率,你會知道他們正在用短短的二週生命拼命的唱著無聲情歌、尋找愛侶來傳承生命,在月光的映照下,譜出專屬於夏日的篇章。

更晚一些,我們各自鑽進了帳篷裡準備安睡,山林深處突然傳來像是爆竹般的炸裂聲響,我張開眼觀看四周黑暗,隔著薄如蟬翼的帳篷,沒有聽到腳步聲或是音樂等任何其他聲音,只有巨大的溪流聲外流進耳朵裡,伴隨著此起彼落的蛙鳴與鼻鼾,在山林的夜裡,是容不下孤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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