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上

四百四十元,二十分鐘,一個故事。

Joy
Women’s March Taiwan
3 min readNov 5,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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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記,於 2017.10.28 臺灣同志遊行前。

2017.10.28 攝於臺灣同志遊行主廣場

今天趕時間去下午的遊行,不得已搭了計程車。貴森森,看著跳表心在淌血。司機是個年約六十的女士,一頭花白的頭髮削的極短。

「國家圖書館嗎?我以前也都跟我女兒去。」這是一則故事出場的姿態。

她說以前很窮,買不起女兒讀醫學院的課本。在那個連影印錢都付不出的日子,母女倆只好到圖書館借書手抄。

她很驕傲,因為孩子從小學到博士班的學費都是由獎學金支付。「她現在在英國研究幹細胞呢。」

接著故事的場景轉移到愛丁堡,她生動地描述著歐洲城市與農場的生活。「藍莓的季節多好,要我永遠住在那也可以。」那是她唯一一次的出國旅行,為了到英國看望女兒坐十六小時的飛機,落地後腰直不起來,回台灣後時差調了整整兩個月。但很值得,因為那是她開車拉拔長大的孩子。

「以前多辛苦啊,我一個人。」她感嘆到。尚未出生就被雙方家長指腹為婚,她婚前甚至沒機會認識男方。

「而且我那是入門喜,剛結婚就有了。」她邊說邊用一隻手扶著方向盤,空出來的手比劃著。「然後一年後我老公就過世了。」明明劇情急轉直下,卻是以一種閒話家常的語氣被說出來,帶著述說千百回的老練。

一個結婚才滿一年的年輕媽媽頓失依靠,丈夫留給她一個女兒和一對公婆,女孩在一夜之間長大。然而當時的她沒有 ——她不能有—— 第二條路,即便如此年輕,守寡是她的本分,丈夫的父母亦是她的責任。此後她仍每天早起,為謹遵日本生活方式的公婆烹調雙份完整、傳統的日式餐食。

考慮到照顧家庭需要的彈性工時,她開起了計程車,過著每天十四小時的排班生活。

但單親是異於常人的辛苦。剛開始的幾個月,她每兩個小時就回家一次。「開車開到一半漲奶能怎麼辦?只好趕快回家餵女兒。」匆匆照料好孩子,馬上又開著車上街,一開就是四十年。

「以前好的時候,我一晚可以賺到六千塊錢咧。會講日語又是女生,這樣的計程車司機要去哪裡找?」

三十多年前的臺灣,女性司機少之又少,許多女乘客與日本遊客都指名或被轉介給她。

小小的人物耕耘著自己的人生,無名的計程車司機開著車,只能看著前方卻不知道終點在哪。生活太苦、想死的時刻太多。

我終於了解為什麼 Anthony Ponce 選擇離開 NBC 去開車載客了,因為那是你所能聽見最多故事的地方。一趟車程短則五分鐘,長則數小時;司機與乘客似乎更願意向眼前的陌生人吐露。載客時間有限,故事也總挑精華的說,一個個人生濃縮在每次跳表的間隙。

而你會看到生命以各種方式展現,你會看到每個人的人生並知道你不孤單。

後記:在一場關於性平教育、提倡多元性別與角色的遊行前聽到這則故事讓我當下有喀搭連接起來的感覺。幾十年過去,好希望司機女士看見了那些她當時沒有的選擇以及她的堅強與勇敢。也或許這些情緒是我所想像的,或許無怨尤地支撐下去於她是如呼吸般自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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