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所有運動的起點：訪Meier Ramirez
｜City／Lima
我跟Andrés Marroquín約在Barranco區的一家咖啡館。因為在此前他還有另一個會，所以來得晚了，但我也藉此時間在網路上瀏覽了他的作品及其他資料。作為藝術家的Andres，其創作媒材是攝影，在利馬結束傳播學的學位之後，他就到德國學攝影，他參加過上一屆的南方共同市場雙年展（2015 Mercosul Bienal），也曾在德國、義大利、墨西哥、上海等地參展。一小時之後Andrés來了，帶著爽朗的笑容和一袋書。
我問他，你創這個 Meier⋯⋯這到底要怎麼念？為什麼用這個名字？Andrés笑說，當他還在德國時，與另一位朋友Jörg M. Colberg一起創立了Meier und Müller，之所以會用這個名字，是因為幾乎所有出版社 — — 好比大名鼎鼎的Steidl — — 都是用創辦人的姓氏命名，他們想，阿我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所以就選了德國最常見的兩個姓氏，Meier和Müller來為出版社命名。那時候Meier und Müller是設定為出版攝影書的出版社，那時候出的第一本書是Condition，印了300本及20版限量，內容是Andrés自己的攝影作品，但不同於一般攝影集的是，除了紙張、顯色的注重之外，他們在閱讀方式上用了很多巧思：在打開書之後，其實可以說是兩本並列裝幀的小書，當閱讀者在隨機翻頁時，同時也會製造不同的畫面拼貼。但後來Andrés回到利馬，「我就想說要把一個姓氏換成是這邊的常見姓氏」，所以才會變成現在的Meier Ramirez，前者是德文，後者是西班牙文。
在他們網站上的簡介中，他們以一個有趣的動詞 — — 「翻譯」 — — 描述了他們的工作：「這個計畫致力於與國際、秘魯藝術家合作，將他們各自藝術計劃背後的思考方式翻譯為編輯語言」。先是學傳播、後來學攝影也做攝影、再後來同時做出版，他說，雖說現在來看，他自己當然能夠說出一開始學傳播這一段經歷對後來的影響，但說實在的，那時候就只是十多歲不知道要幹嘛的青少年罷了。回頭看傳播的那段學習經歷，他說最關鍵的應該是語言，儘管領域及內容、對象不同，但基本上都是在將語言、資訊物質化（materialize）。他自己有一件計劃Cuento elegante就非常有趣，利馬有一種油漆的店家，不是用電腦調色而是用人工調色，這裡的「人工」意即用手斟酌色料的多寡、用肉眼判斷顏色的準確與否，和Andrés一起合作的這間油漆店家有自己的一套色卡，色卡的名字不是色號，而是如詩一般的漂亮名詞：沙灘（Playa）、明日的允諾（Promesa del mañana）、緩慢的河流（Rio flojo）等等，Andrés的這本書就是那家小店自己使用的那套色卡，在限量的版本中，除了這本色卡之外，還有一小桶漆，就是由那麼手工的方式調出來的沙灘、明日與河流。
關於資訊的物質化，Mail Art是一個非常好的案例，基本上在這種創作方式的進行過程中，等於將資訊物質化為信件，而當針對該物件設定特定的基礎內容、流通方式及範圍，最後的結果又會成為新的物質團塊。Mail Art是如此，Poesía concreta是如此、觀念藝術許多實驗操作也是如此 — — 聽他在說的時候我同時在想，從巴西到秘魯，我已經聽到多少訪談對象說到他們國家中Concrete Poetry、Visual Poetry對觀念藝術以及現下出版實踐的影響，以及那種詩人與藝術家難以區別的案例，但在台灣，僅管事實上繁體字有非常大的可能性可以拿來「玩」，但台灣圖像詩、具象詩似乎並沒有成為一個「運動」，遑論藝術圈的人會有意識地將文學中的發展納入同一個脈絡下參照。他拿出兩本新的出版品，對我而言都與上述關於語言的思考直接相關，一本是今年四月剛出版的新書，藝術家Jose Vera Matos將José Carlos Mariátegui（1894－1930）的Siete Ensayos de Interpretación de la Realidad Peruana（Seven Interpretive Essays on Peruvian Reality）這篇不僅對秘魯重要、也對南美有深遠影響的文本逐字謄寫，並重組成圖像 — — 這圖像如同遺跡上巨石堆砌而成的牆面。
「我一直在想到底什麼東西是所有東西改變、產生運動的起點，」Andrés說，「原本我在兩個東西之間取捨 — — 這當然可以再來辯啦 — — 音樂或是語言，但目前為止我在想更大的可能性是語言，只有語言有能力催生、發動所有運動，而且和其他所有東西比，它也是唯一有辦法反身地討論自己是什麼的東西：我們用語言談藝術、用語言談音樂、但只能用語言談語言。」
【「紙上極限運動」獲國藝會現象書寫-視覺藝評專案，感謝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文心藝術基金會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