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一間圖書館:訪Aerom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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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in readJul 14, 2018

City/Mexico City

Jerónimo Rüedi, Aeromoto

去年在墨西哥駐村的時候就有來過這個空間不大但藏書迷人的私人圖書館,那次參加了一個詩歌朗誦會,幾位來自不同國家的詩人朗讀他們的作品,有英文和西文的版本。這次在巴西、秘魯、墨西哥跑來跑去的時候,非常明顯的意識到詩在這些國家真的還是活著的,在台灣仍然有詩人、仍然有人寫詩,但大多是作為文體的選項,在這塊大陸上,詩與藝術——尤其是觀念藝術——的距離之近真是每次都會被culture shock一下。

這天去採訪時,剛好又被我碰上這一個月一次的詩歌朗讀會Salón de Belleza。他們在圖書館外的小花園(其實就是用盆栽們圍起一小塊人行道)生火要烤肉,原本活動預計在十二點開始,結果到兩點都還在生火,「這就是拉美時間」我被這麼提醒。但等待的時候仍然美好,原本要來參加活動的散客們在圖書館找書閱讀,到了的詩人們(來自國內外共六位)則開始和彼此分享自己的詩集及創作參照。

Jerónimo本身也是藝術家,在2014年,當他還在柏林的時候,和其他三位朋友 Maru Calva、Mauricio Marcín和Macarena Hernandez開始規劃這個私人圖書館,2015正式開始對外營運。這是一個100%的非營利機構,「這裡所有的書都是只借閱不販售的,除了我們自己目前唯一出版的這本書」Jerónimo說。藝術家的書、國內外獨立出版品、哲學的、另類教育的、攝影的——Aeromoto邀請各種人來免費使用這個空間,坐下來閱讀,如果出借的話則是只要繳交600peso的年費就可以借出兩週(並可延兩週),「其實你隨便買一本這裡面的藝術書籍就超過600peso了,」Jerónimo說「但我們也很驚訝,雖然還是會有書在這過程中不見,但大多的讀者都會按照規矩負責任地歸還書籍。」 訪談當時藏書量約四千本,相較於剛開始時多了四倍,他笑著說,學圖書館學的人來Aeromoto看到架上的分類項目應該會傻眼,因為在一般學科分類 — — 音樂學、藝術理論、歷史、詩等 — — 之外,他們使用了一些抽象的命名,比方說「革命」、「對話形式」、「關於書的書」等,他解釋,他們感興趣的是書本在被放置到特定類別下,能如何彼此發生關聯,因此這些書是在脈絡上、而非領域上相關。最一開始的分類方式更抽象,好比他們曾經有「Revolución, Arte y claveles(革命、藝術與康乃馨)」的類項,「雖然很詩意啦,」Jerónimo說,「但這只在當藏書只有一千本的時候,當有四千本,這個方式就會讓人有找不到書的麻煩」。 從討論的一開始,他們就將圖書館視為一個關於書的社會實驗,試圖在現在的社會中,打開一個與資本流通、金錢交易無關,但跟理念交換有關的場所。原本圖書館展示的是成員的私人藏書,但這個想法在不久之後就被大幅調整,當藏書直接來自內部,成員的興趣、專業會讓獨立圖書館的取向太受限,他們並不想要告訴人們什麼才是應該讀的,但當然讓圖書館呈現出特定的品味及理念仍然重要,因此,他們將策略由「curate book」(策書)轉換為「curate people」(策人)。

除了座談、詩歌朗誦、書籍發表等活動外,「策人」想法也貫穿書的募集及計畫策劃,書本的來源包含了一開始成員的私人藏書、成員到國外參與書展時的收藏、民眾或公私機構及團體(如:國內外獨立出版社、美術館、畫廊、建築或設計工作室)的捐贈、來自Aeromoto內部計畫的蒐購等。書的募集、展示目前總共有約五種計畫:Mesas Curadas(The curated table)、Pedagogías ∞(Pedagogies ∞)、Mesas de Consulta(Table of consultation)、Libros en Residencia(Books in residency)及Vitrina(Showcase),各自以不同的方式長期或暫時性地策書。 對於Aeromoto而言,書並不只是個體的安靜冒險,而是作為一個引子,在「策」「書」之後,讓書本從單一的數字被排列為有野心的矩陣,無論是改變「策劃」的受詞,挑戰分類之難,或是挪用「收藏」、「駐村」這種藝術機構在處理藝術家的形式,從他們基於對一間獨立圖書館的想像所逐漸調整的執行方式中可以發現,圖書館的定義不再只是指稱存放書籍的公共空間或場所,而是當時間在現前是以這種速度流逝,對「革命、藝術與康乃馨」的關注卻仍然不為激流所撼動,在機構批判與數位社會等變因的影響下,圖書館成為一個讓知識、人群能動態被聚集起來的網絡(而非網路)社群平台。

他們今年會出第二本以Aeromoto之名出版的書,收錄了這幾年來辦的所有詩歌朗誦會中,那些詩人作品的西、英版本。在這樣的雙邊互動中,他們努力在兩造之間取得平衡:一方面不要只是單向從外向內的輸入造成文化殖民;另一方面也不要因為對上述過度反應而拒絕所有交流。Jerónimo指著外面烤爐旁邊在躺椅上翻書的人說,他是一位墨西哥詩人,會用西文和Nahuatl(原住民語言)創作;而在我們身後,則是一位來自美國用英文創作的詩人。我想到去訪問一串小米的Salizan時,當他在跟我解釋他們語言的邏輯時,在那瞬間感受到「阿,光是文法差異都直接成立是詩」的靈光一閃。

http://www.aeromoto.m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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