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兩年沒有完整地看完這部作品，而期間雖說看過的新作品並不算多、但也不能稱得上是完全沒有在看動畫，甚至是看了動畫圈內公認於金字塔頂端的《EVA》，都很難讓我重現當初被《四月》這部作品拉近動畫圈子的心境。這兩年以來也寫過許多的文章，風格上也有大量的轉變；但若要說這期間改變的契機，除了U-ACG以外，很可能就是完成了《四月》的文章，當時打從心底感受到就此再也不寫動畫的文章，也了無遺憾了。《四月》對我來說，就是具有如此意義的一部作品吧，我想。
從完成這篇類似紀錄式的文章過後，我曾經想過自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提筆替《四月》寫下任何正式的長文。不過2020年作為我人生很可能重大轉折的一年，我從影片庫裡翻出了它。不論是試圖找回一點什麼動力也好、向過去這四年多來的青春做一個回味或是訣別也好，我還是決定敲打起鍵盤，替這兩天的過程寫下些什麼。
兩年前的那篇文章，我嘗試著用最簡短的方式描繪了整部作品中我對於各個主要角色的心境呈現、個人主觀的感受。同一時間抒發了一些自己對整部作品的愛以及周遭的人可能的評價。兩年後再一次觀賞起它，其實原先是有一個想要寫的主題，主要也是想替某個角色說點什麼；但隨著回味的過程中，情感慢慢地滿溢出來，好像誰都想要替他們說一點、也想替這部作品說點什麼。於是最終這篇文章很可能又會變得像是上次一樣，但那也沒關係，我想這就是最適合我與《四月》的模式也不一定。
雖然可能很像是老調重彈，但我仍是不太喜歡像大多數人一樣把《四月》歸類在一部純粹的戀愛作品。我認為它的主軸仍是關於演奏家的故事、關於音樂的故事：演奏家們如何面對舞台的恐懼、愛上舞台的那一瞬間、彈奏的理由與目的。甚至乎就像紘子小姐說的，音樂家對舞台上風景的迷戀，就像談戀愛一樣。所以《四月》裡公生與小薰這出自於謊言的戀愛，扮演著專針引線以及賦予故事頭尾的工具，實則著重描寫著演奏家們的心境、眾人的成長與轉變。這一點我想身邊許多彈鋼琴的朋友在欣賞完這部作品過後也都經常告訴我，就連不懂音樂的我，也完全能感受的到。而其中《四月》大量使用的，其實是重疊眾人的敘事手法。
其實重疊人物的這種畫面呈現、或者說敘事方式並不少見，也很常用於各個動畫作品之中，透過這樣的方式去表述一個角色的心情狀態、與其他角色的互相照映。而《四月》的整個故事主軸其實都是圍繞在公生、小薰、以及所有劇中出現的演奏家們身上。
為了誰而彈奏一直是這部作品中強調的核心主題，而從主角公生開始，失去母親的他就像是提線人偶少了操作者，一瞬之間找不到彈奏的理由，那就是嘗試讓母親能夠開心、為他感到驕傲。小薰的出現帶動著公生開始向前奔跑、原本因為失去母親而如同琴鍵般黑白的人生開始染上色彩；第十集過後公生找回了彈奏的目的，而完成夢想的小薰也伴隨著疾病的惡化而漸漸失去演奏的能力與目標；當時奔跑於軌道旁的公生領在前頭，好似在象徵著兩人的腳色開始轉變，由整部作品前半段的公生開始重疊到了後半段的小薰身上。那個任性的女孩把男孩拖拉硬跩回了舞台，這一次由男孩鼓舞她，讓她有了再一次一同譜出華爾滋的夢想。這期間又伴隨著相座武士的迷失、繪見堅定地腳步，演奏家們的心境與表現全部都在錯位的時間交疊在一起，一步步把故事鋪展完成。
「我們或許就是被那個瞬間迷住的、無可救藥的生物吧。」
而其中我認為作者將兩者重疊最為緊密、也是這一次撰文最想聊的角色，正是相座的妹妹，相座凪。從15集登場開始，有別於其他的演奏家，新川直司與動畫組用長達三集的時間來鋪陳與描述這一個角色，相較於武士以及繪見有更完整的角色構築與描述。在動畫中後段作為激發公生去拉回小薰，也就是前面提到的重疊於前期小薰角色的那個公生，凪扮演著至關重要的樞紐。就如同第16集標題所下的一樣——他們是最相似的、也最重疊的兩個人。
「這是什麼都做不到的我所做的，任性的補償行為、單純的自我滿足。」——相座凪
因為憧憬著自己的哥哥，所以開始彈了鋼琴；因為心中的英雄倒下了，所以想要接近英雄的英雄——不純粹的彈琴動機、因為無力的自己所以只能彈琴來滿足。其實凪的心境與孩童時期的公生一樣：有些無助、雖有著彈奏的目標，卻找不到彈奏的意義，最終對鋼琴感到愧疚。於是乎紘子小姐知道這樣的一個女孩能夠替公生帶來些什麼，那是有別於悲傷的東西。
彷彿是看見了曾經迷惘的自己，公生也一步步地引導著她，讓凪看見了那個她賦予他的風景、而這樣的心意傳達到了同樣迷惘的小薰身上，重重地揍了她一拳；那個追求海市蜃樓般英雄的相座武士也向過去揮別、那個自稱是劇院裡魅影的女孩也變成了克里斯汀。角色的相互轉變與重疊，這是《四月》至始至終的敘事方式，卻也不顯得單調，因為他們都是演奏家、知道如何透過音樂取代語言。然而最後又透過新川直司筆下的對話再一次昇華了這種角色重疊的對立：「歡迎回來、我的英雄」、「再見了、我的英雄」、那兩句由不同人說出口的「你忘得了嗎？」，充分地展現了《四月》角色重疊轉換的魅力。
同時，《四月》也是個飽含自我對話的作品。可能許多人不大喜歡這種心境的呈現方式，會讓人有種過於沉重緩慢、角色踟躕不前的感受。但其實做為一個演奏家，我想最多時候要面對的正是自己。於是劇中另一個要角，也就是黑貓正扮演著重疊公生本人內心的角色。
前中期的黑貓出現的場合幾乎在演奏前、公生迷惘的時候，牠一部份演示著公生內心的恐懼與掙扎，也在告訴著讀者唯有跨過自己、與自己對話才能夠克服面對舞台與挑戰的恐懼。而中後段，黑貓的形象重疊在了小薰的身上，公生的思念與擔心、還有最重要的那股溫柔，一部份釋放在了黑貓的形象之中。
透過這樣不斷地角色重疊、還有各種光與影的意象表達，幾乎構成了整部《四月》動畫的元素與基調。卻反而成了掌控節奏感以及塑造各個演奏家內心的最佳方式。本只是想替凪之於公生角色的重要性做一個描寫，卻回過頭來發現原來每個演奏家們都交疊在一起，就像一場交響樂一般。
回首過去一整年，雖然也留下不少篇文章，但其實其中有一篇短文我自己非常喜歡，那就是在四月一號的愚人節當天寫下的這篇雜談。其中揉雜了一些自己對於這個日子的某些感觸、寫作生涯關於動畫的一些喜好轉變與筆觸，其中選了《四月》作為主軸更顯得它在我心中的重要性。
關於宮園薰這個女孩本身，彷彿就是在描述謊言的鋒利與溫柔。她的任意妄為一部份襯托著她的堅強閃耀；她的溫柔委託同時嶄露著她瘦小脆弱的一面。謊言可以有很多解讀，但我生性浪漫，還是希望大家能夠看見它的溫柔之處；我想大多數的謊話都建立在保護與珍惜，但也正是因為害怕失去，所以謊話才常常帶給我們更大的失落，這個故事也一部份說明了這一點。但公生有努力地面對了，我們想我們也都能夠做到的。
三年前一個人走在練馬區的鐵道旁，在飛機起飛前的幾個小時終於趕到了最後那個平交道的路口。人來人往的行人彷彿沒有意識到一個19歲的男孩正在圓一個難以忘懷的夢。一邊小跑步趕回地鐵站，走在西武新宿線鐵道旁的我突然抬頭意識到，下雪了；不曉得是不是剛好知道我來這一趟是為了這部作品，所以老天也在行程的最後如同劇中的結尾一樣給了我相對映離別的雪花。
從當年對動畫完全沒有任何概念的我因為《四月》而一腳踏進這個圈子過後已經四年半了，期間也數次重新觀賞過它。就如同這一次一樣，每一次都想替它寫下點什麼，但是又好像最終會成為一些不明所以的文字，不過總歸是一段影響自己人生重大的回憶與作品，怎麼可能有辦法忘得了呢。那一年從一個準備考大學的學生到如今已經是一個準備要離開大學、面對社會的人，我也已經經過了四個沒有那個女孩的春天了。而時至今日仍無法忘懷這部作品對於我人生的影響，也就像公生說的，妳不管何時都會光著腳丫闖進我的生活裡。
雖說上面談了許多角色們的互相重疊與轉變，這整個故事的推動、小椿之所以能察覺到自己的心意、相座武士與繪見等人的轉變、公生最終再一次面對悲傷卻得以成長，都是因為有了小薰轉動了齒輪。而自己的人生也冥冥之中被她所轉動了，要是沒有遇見《四月》，很可能我這四年來的所有體悟、文字、生活、性格都會有明顯的不同。但那又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呢？就如同那個女孩如果再一次站上舞台一樣，我們既不知道答案、也不必追求那個答案。
因為一切都已經長存於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