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 38 歲的十年之前，以及 18 歲的十年之後

❶ 給 25 歲：欸，三年後，你有比較成熟嗎？

過了 25 歲以後，時間就開始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前進，要說沒有年齡焦慮嗎？那才比較像是在騙人，但關於一些生命中的巨大的命題，常會被日常給沖淡，卻又在某些幽微的時刻被提及，問題總需要面對，只是我們無法等到最好的時刻來臨，前進跟後退好像都看起來有點笨拙，大概就是這樣子吧，28 歲，好像有點年輕，又不太年輕，不過，關於我自己，是怎麼面對長大這件事，比起三年前又有更不一樣的想法了。

三級警戒期間，我看了一部 2021 的春季日劇《喜劇開場》，故事描述一個短劇團體 マクベス，在成團 10 年後面臨是否該解散的轉捩點，儘管努力了十年，卻一點都沒有走紅，連專場表演台下也只有零星的觀眾，可能從大眾的角度來看，主角三人把人生最重要的時光都浪費在一個沒有結果的事情上，但對成員們來說，十年光陰就像是一個漫長的暑假，在終於結束之際，才體會到這段青春累積起來的所有珍貴寶物。

我很喜歡整部劇末主角春斗說的話：

人生就是一齣短劇，我並不想說這麼庸俗的話，但未來回顧人生時，若看起來就像一齣無聊的短劇，或許會覺得人生也沒那麼糟糕吧？

會很喜歡這部劇的原因，除了同樣道出身為這個階段的人的內心掙扎，還有劇中主要角色現實也都剛好 28 歲，於是這讓我很精準的把自己也投射於其中，マクベス 的煩惱，也正好就是我所面臨的煩惱。但對人生來說，沒有什麼事是真正浪費掉的吧？到了這個歲數，總算可以明白，不用真的要去成為任何一個「誰」，或者要符合社會所框架出來的「標準」，而是努力朝你所喜歡的自己的樣子前進，過程中所有的撿拾與遇見，都會在你身上留下痕跡，那就是我們的寶物了。

我在 18 歲的時候，還是一個自認爲多愁善感，覺得世界該是以自己為中心轉的人，但過了幾年，逐漸被生活的流沖的圓滑許多，這並不代表要變成一個迎合一切、沒有稜角的人，而是更懂的自己適合什麼樣子了，不躁進，但也不會停滯不前，用自己的步調好好的，堅穩的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或許遠處依然朦朧，但只要先走到那裡就好，走著走著，回頭看身後就會成為一條路了。

我在 2020 的時候給了自己一個課題，就是好好的重新認識自己，理解為什麼開心，又為什麼難過，有點像是在幫思緒 debug，我寫了好多的文字記錄，把一些有所感應的時刻保存下來，這對於克服焦慮與不安很有幫助，也在這樣的過程中找尋了維持心靈平靜的方式。而到了 2021，生活面臨很多巨大及細微的轉變，友人生病、疫情蔓延、喜歡的樂團停止活動，時間只會提問，不會回答，這些東西確實的改變我對於生命的看法，也在當下困擾著我，但我想每個不一樣的年紀裡面也都會有不一樣的煩惱，18 歲有 18 歲的煩惱，28 歲也是，我想，38 歲肯定也會有那個時候才會有的煩惱對吧？

於是我開始能擁抱生活中的好與壞，因為生活絕對不會只有好事發生，比起避開路上的坑洞，我覺得，懂得如何在跌入坑洞摔的亂七八糟以後，還能從容起身調整好狀態，那才是我對一個成熟大人的想像。人的這一生，就是不斷的在解答你從以前到現在，以及往後，所遇到的所有問題，對，所有，可能當下或暫時你會感覺到很痛苦，但過了那個坎站（khám-tsām）後，回頭來看就會覺得，啊其實也還好，而那些過程都會成為屬於自己的，新生的樣貌。

欸，所以，25 歲過了三年，我也並沒有覺得自己的生命有變得更明朗，不過也沒有更混沌就是了，在這三年間我更盡力的去捕捉生活的所有感受和片刻，它們讓我更理解自己，同時讓我完整，現在想想，至少我有比當時寫下那篇文章的時候更長大了一點，不敢說成熟，但這三年真的並沒有虛度。

辛苦了。

❷ 給 18 歲：說真的，不用當第一名也很爽

回覆完 25 之後，想要重新看一下 18 歲的自己。

對當時的高中生來說，其實要做的事情沒有別的，就是考上一間好大學，當時的我身處那個階段，一樣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迷惘以及對前程的未知，發現自己真的不怎麼會念書，即使很努力也沒辦法考到一些在當時社會價值之下「有用」的科系，當指考放榜後發現自己落到國立的中文系時，還甚至有起心動念說：要不要重考啊？但說實在，我也沒有什麼真的特別想讀的系，只對自己喜歡與不喜歡的事物有一些初淺的了解，最後也就開始了新階段的生活。

然後就過了十年。

當時對未來只有一些懞懂輪廓的我，如今走了十年，不能說多有成就吧，但剛好可以在這個社會上過著還算普通而舒適的生活，這些東西都是當時還是高中生的我無法覺知與觸及的想像，只記得高中那幾年我很喜歡買一些設計雜誌，已經停刊的《2535》，還有《Shopping Design》（我對於談唱片封面設計的那一期印象深刻），老實說，對於絕大多數的期數，到底內容講什麼我早就都忘光了，但它們確實啟發了在高雄唸著高中的自己，關於設計關於生活，還有更多的一切，都是遠超過我在當時的生活圈中可以探知的事物，那時就覺得，欸搞不好我可以去做個設計還什麼的，雖然很清楚知道做這件事可能賺不了什麼錢，但就是有一種，打從心底欣賞這些事物的感覺。

到後來在人生中所做的每件事，都好像隱約在為我現在身處的地方鋪路，做了幾本校園刊物、到新創實習，做過 PM 與行銷，雖然有時候繞了一些彎，但最後，還是成為了一位設計師，雖然是介面設計師啦，但現在想想，幹，我真的是超幸運的，最後做的事情跟十年前那個還是雛形的想法很接近，可能人生中每一個躊躇的當下都是某個契機，只是我當時未曾明白，直到時間走了很長一段後，才終於摘下第一顆果實。

我到現在才通曉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生真的不用什麼事都一定要當第一名。

因為這件事太累了，你得長時間維持在一個頂尖的狀態，再來就是，我明白自己其實並不優秀，有更多厲害的人在某些年紀就達到我無法完成的成就，深刻體會到自己的普通之後，反而更不會去隨便亂發什麼豪願（當然有時候還是會耍蠢啦），於是終於沒能成為自己想像中的大人後，反而更要去確認現在的自己能夠做到什麼事情，把這些小小的心願全部成為「現實」，大概就是那些很簡單的道理吧？沒有去做就不會開始，儘管過程及其笨拙，回顧時覺得有夠不聰明，但只要可以達成目標的話，不管是什麼方法，都是好方法喔。

所以比起第一名，我更想當，可能，第 19 名吧，每次高中段考結束後，我的成績就都大概落在這個名次，我並沒有不認真，但就是，都在這裡，看著班排成績單，也不知道未來到底會怎麼辦，回想過去十年，我好像一直都沒有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幹嘛，很常亂發脾氣，很常自以為是，很常弄巧成拙，可是，還是好好地普通地長大了，在那些往後想到會懊悔的生活軌跡裡面，也存在很多可以稱得上是「奇蹟」的瞬間，因為有這些贈予和相遇，我才可以逐漸變得完整，變得是一個 28 歲的人。

於是到了這個時刻，我總算能把這十年來的遇見都跟你說明，在往後的日子裡，你可能會有很多煩惱，但請不要被其他人影響，認真的過好生活，支持當下所做的每個決定，因為你的感覺永遠不會騙你，你之後會到很多地方認識很多人，在深夜的台南喝醉，在蘭嶼看過此生最美的星空，在新加坡的高樓間穿梭，在日本的小島上騎著自行車，考上你高中很想讀卻依然沒考到的政治大學，然後再唸到被退學，最後成為一個還算是當初想成為的人，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那些都是真的喔，因為你從來就都沒有改變過，才會有這麼多這麼美好的際遇，請相信你的特別。

希望這些事情都能傳達給當時的你知道，即使已經無法回到 2011，但也許哪天我會在城市的某個轉角，看到那個曾經懷抱很多複雜感受的自己，我會跟他說，其實真的不用擔心那麼多，真的，你過得還不錯。

以此獻給我的 18 歲。

❸ 給 38 歲：所以，怎樣才能算是個大人呢？

你應該 38 了，如果我能改變得了什麼，你應該算是發了。
— 蛋堡 《史詩》

十年之後我會成為怎樣的人呢？説真的我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就跟 18 歲的時候一樣，遠遠沒辦法想像現在的生活，但花費了十年到現在才有一點點階段性的收穫，就是比起那種被定義的、理想的、成功的大人，更想要成為一個不急著要證明自己，舒適自在，又保有一點點任性的人，喜歡什麼就去做，想要達成哪個目標就認真努力，即使失敗了也不會去怪罪任何人，做好賽後檢討，記取教訓之後再開始下一段旅程。

雖然說，還滿難描述那種模樣的，而且也跟每個人心目中的想像不同，但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了啊，稍微長大之後，會更明白自己的好惡在哪裡，界線劃分之後，就能夠用更自在的方式去過想要的生活，剩下就都只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以及一些機運而已，所以我並不想真的去設限十年之後我會成為的樣子，因為那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不管做什麼事情，好玩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一天自己變成聽到喜歡的音樂時，內心再也沒有任何悸動的話，那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而到底怎樣才能算是個大人呢？

每個人對大人的定義也都有自己的解讀與詮釋，最近在跟朋友的聚會中，聊到自己到了這個歲數之後，會因爲身邊的人開始買車買房養小孩，或者準備邁入新階段，而對定位還有點模糊的自己感到疑惑，我覺得同年紀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類似的煩惱吧？但自己在過去這段時間得出的結論就是：這些問題都沒有正確答案，與其尋著別人的模式給出回應，不如試著去找出適合自己的最佳解吧？

於是走到現在，我逐漸理解自己所喜歡的事物與生活方式，並且慢慢理出自己怎麼在混亂中保持平衡狀態的方法，那就是真實的面對自己的所有感受，理解為何開心，為何生氣，並且誠實的告訴身邊的人，如果他們接收到了的話，也會誠實的回覆你的，我很幸運自己身邊都有很真誠的朋友，可以沒有太多保留的交換意見，我到這兩年才體會到這些緣分與關係都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寶藏，讓我逐漸成為一個完整的人，希望接下來的十年也不會忘記曾經或依然混在一起的朋友們。

另外一個我希望自己不會忘記的事情就是，永遠保持好奇心與行動力，不管活到幾歲，眼前總是會有新的事物不斷來臨，與其一直排斥它們，不如試著去理解，就像《獵人》中，小傑問金，走遍世界想要找尋的事物到底是什麼，金回答他：他在追求的永遠是「不在眼前的某樣東西」，即使還是會有遺漏，但我也想試著去嘗試所有的未知與可能性，因為比起親眼見證所求的結果，在實踐的路途上所體會到的一切過程，才是最重要的風景。所以，熱愛家人朋友與生活、保持健康，並且繼續努力，這是我對怎麼度過往後日子的，目前的回答，我想，只要把握住它們，眼前就會有光，光就會指引我到想去的地方吧？

雖然 28 歲了，只是我還是不了解大人的真正定義，但那並不會怎樣，不是嗎？所以即使有所恐懼，我也不害怕長大了，因為還不在眼前的事物，不管挑戰大或小，永遠都是新的第一次，面對內心的聲音，面對迎來的提問，它們都會穿過你的身體，成為自己的一部分，到那時候，你就會是更好一點的自己了。

到時見。

❹ 最後：成為一個閃閃發光的人

關於年齡，我覺得這會是最後一次的答覆了，如果你在某個時刻正巧經過這裡，看到這篇文章，我希望你不會因為各種緣由而對長大這件事，或者面對過去和未來感到害怕，這是我對自己的解答，同時也對未來給出新的提問，不過即使想法會微調與變換，我還是沒有改變初衷，那就是：成為一個厲害的普通人，雖然再普通不過，但只要能把自己喜愛的事情都做好，我覺得那就是厲害了。

恭喜自己 28 歲了，雖然在面對這些過去現在未來的疑惑，我不是回答的很好，但至少有微小的前進，光是這樣就覺得，我走過的這段時間並不是都是白白浪費，而是在每一次的歡笑與苦痛之中，擷取一些什麼，慢慢的讓記憶淬鍊成經驗，去面對跟擁抱自己不堪的那一面，去得到想要的事物，去成為你想成為的人，我覺得這樣就是正在變成一個很好的大人了。

所以，謝謝儘管有很多疑惑，卻還是好好走到這裡的我，希望未來十年的自己，依舊可以疼惜過去，同時慢慢試著喜歡現在的樣子，並且努力的長成一個，跟自己理想一樣的，閃閃發光的人，可以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