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病醫不好,你會接受我嗎?」

端木皚 Thomas Hoyle
端木 皚
Published in
5 min readNov 22, 2015

香港電視的劇集《三面形醫》有一個這樣的片段:身為醫生的 Jack 和未婚妻 Amber 在一次行山時遇上火災,他們雖逃得性命,但 Amber 卻被燒至半邊面毀容。Jack 為了令未婚妻樣貌回復正常,便由一位外科醫生轉為一位整容外科醫生。但在他完成訓練前,Amber 已承受不了壓力,自殺身亡。

十多年後,Amber 的妹妹 Jodie 長大了,但卻被發現有人格分裂,Jack 於是也努力幫她回復正常。在治療期間,一些當年 Amber 自殺前的細節重現,然後 Jack 和 Jodie 有一段這樣的對話:

Jodie:自己不正常不是最痛苦,最痛苦的是身邊的人不斷想你回復正常

Jack:不可以這樣想的,有病是要醫的

Jodie:那如果醫不好呢?如果我的病醫不好,你會接受我嗎?

Jack:你一定會痊癒的

Jodie:你不會接受到的

有病是要醫的:無法與「不正常」共存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很震撼,因為這和我身處的教會環境多麼的相似。面對一些我們不能解決的困難,我們的第一個反應通常都是為這些困難代禱,祈求上帝解決這些問題。因為對我們來說,困難就是「不正常」,而「不正常」就要被解決,「有病是要醫的」,而如果我們無法解決,就惟有將這些「不正常」「交托」給上帝,等祂老人家解決。

但這種將我們本來要面對的「不正常」直接轉化 (switch to) 為「代禱解決」的意識形態,令我們無形中不懂得怎樣和這些「不正常」共存。對我們來說,「不正常」只代表一件事,就是「你一定會痊癒的」,但卻從不會有容納「如果醫不好」的深度,我們當然更答不出「如果我的病醫不好,你會接受我嗎?」這個問題。我們變得無法直視「不正常」,於是只好將我們的目光放在「回復正常」上。但原來對正經歷這些「不正常」的人來說,當我們只懂非常努力地解決他們的「不正常」時,我們其實是在說,我們不能接受他們的缺陷和「不正常」:這不是他們的過敏,而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我們麻木,才可以將這潛藏的意識形態感覺出來。

在這種「有病是要醫」的心態下,我們將每個身處在「不正常」中的人,和他們面對的掙扎和呼吸心跳一一壓平,變成一個個要被解決的問題 — 而靠著那加給我力量的,我們相信所有這些「不正常」最終都會被解決。

如果醫不好呢?:不像是逃避的逃避

當然,如果那只是一些舉手間就能解決的問題,我們當然應該出手相助。但不是所有的問題都可以這樣被解決的。面對不能舉手被解決的問題,這種專注在「回復正常」的態度,其實只是一種逃避,只是一種看起來並不像逃避的逃避:我們不斷地為人代禱,不斷為解決問題略盡綿力 — 就像 Jack 努力成為整形醫生,或後來為 Jodie 的治療盡心竭力 — 我們看似是在不斷努力,但我們卻答不出,「如果我的病醫不好,你會接受我嗎?」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我們充滿善意的努力,其實只是容讓我逃避直視問題的需要,也逃避了面對和身處這個難題中的那個有血有肉的生命。

同行前必須要有面對現實的勇氣

我們經常說要和面對困難的弟兄姊妹同行,但我們又有沒有同行時必須有的面對現實的勇氣呢?逃避了「不正常」這個現實的「同行」,永遠都不是真正的同行,因為我們從來沒有面對這個我們聲稱和他/她同行的人面對的「不正常」。

這樣的同行需要一種我們不常見到的深度和耐性。我們要耐心聆聽每一個歎息,擁抱每一個歇斯底理地哭的生命,甚至忍受站在傷痛者身旁卻沒什麼可以做到的無助。很多時候,「不正常」的人其實並不需要我們令他們變回正常(事實上我們也往往無能為力),他們需要的,只是我們即使在他們的「不正常」時的仍然接納,他們需要的只是簡單的陪伴,或一隻願意靜聽的耳朵。他們需要的,只是我們的同行。

結語:Life is not a problem to be solved, but persons to be walked with

當問題能夠被解決時,我們當然應該將之解決,但在問題不能被解決時,我們又有沒有藉著「解決問題」去逃避問題本身和面對這樣問題的人呢?我們又有沒有學習怎樣和每個面對這樣的掙扎的生命同行呢?

面對身處困難的朋友,我們要清楚地告訴他們,無論他們的問題是否得到解決,無論他們的缺陷是得到彌補,我們永遠都會在他們的身旁,靜靜地,默默地,守望著他們:[inlinetweet prefix=”” tweeter=”” suffix=””]他們是我們的朋友,是我們的弟兄姊妹,不是一個個等待被解決的問題。[/inlinetweet]

祈克果 (Søren Kierkegaard) 曾經說過:Life is not a problem to be solved, but a reality to be experienced。容我也這樣說:Life is not a problem to be solved, but persons to be walked with。

而如果要和人同行,我們就先要有面對現實的勇氣,我們就要接受每一個不能解決的問題,我們要學習,怎樣和這些「不正常」共存。

Jodie:那如果醫不好呢?如果我的病醫不好,你會接受我嗎?

Jack:無論你的病醫不醫得好,我都會接受你。

啱睇既就 like 埋我既專頁啦

(歡迎網上廣傳)

--

--

端木皚 Thomas Hoyle
端木 皚

《立場》及《眾新聞》博客及《信仰百川》作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