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出生, 獨立去死, 人生是一場荒涼的旅行>
滬語<繁花>舞台劇 第一季封箱作觀後感
愛看劇的朋友看完<繁花>舞台劇第一季封箱作後, 極力推薦, 其中封箱作三個字就足以說服我按下購買鍵, 搶到在結束公演的倒數第二天晚上的演出票。為什麼說是第一季封箱作呢? 繁花是改編自金宇澄茅盾文學獎同名小說的舞台劇, 原著共35萬字, 劇情由上百位角色與日常對話編織串連而成, 60–70年代跟90年代兩個時空互相交錯發展, 複雜程度使這個劇目從一開始就以舞台連續劇的方式籌畫, 第一季在2021年8月29號演完最後一場封箱作, 就不再演出, 預備在同年年底演出第二季, 也因此演出當晚, 劇院內外人聲鼎沸, 連黃牛都站滿門口, 可見大家都跟我禁不住封箱絕版的誘惑。
當晚, 我是跟上海朋友以及她的母親一起觀看的, <繁花>全劇以上海話演出, 出現許多上海人才懂的雙關語, 多次場內觀眾大笑, 我因為沒有共同成長回憶, 不甚理解, 卻也不妨礙觀看體驗, 之後朋友的母親也說<繁花>很真實的演出當時她這代上海人的成長環境, 她深有感觸。我沒有看過原著, 但覺得舞台劇導演的表現手法很引人入勝, 下面簡單梗概第一季故事情節以及我的觀後感:
故事梗概
故事開始於60年代的上海, 10歲的阿寶是資本家庭出身, 他的好朋友滬生是空軍幹部家庭出身, 小毛是工人家庭出身, 蓓蒂是阿寶清梅竹馬, 60年代阿寶家被接管, 蓓蒂失蹤, 阿寶二十年難以釋懷。滬生跟姝華是情人, 姝華被分發去了吉林, 遭逢變故, 再次重逢時姝華已被生活折磨到精神失常。小毛跟鄰居妻子銀鳳偷情被揭, 小毛誤會銀鳳, 並與阿寶、滬生絕交。這些年的經歷, 影響了長大後90年代的阿寶、滬生、小毛三人境遇以及選擇。
<繁花>舞台劇正中間以一個大圓轉盤作為主場景, 所有人在上面走跳哭笑, 代表了時間的流動, 也代表看似前進, 卻也被環境困住的無奈, 這個意象時時在暗喻不可言說的無可奈何。我查了資料, 發現原著小說有一千五百六十多處的”不響”, 所謂”不響”, 上海話指的是不吭聲, 表面上的不說破, 背面卻代表了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 卻道天涼好個秋的一地感傷, 舞台導演巧妙的用了大圓盤來表達在圓盤上的每個人都被時間被年代被環境無可奈何往前推, 兜兜轉轉仍在原地, 空留唏噓。
故事中我最有感觸的, 是孤傲富有才華的姝華, 在被迫分發到吉林, 放下鍾愛的詩詞書本, 迫於環境嫁給當地朝鮮族, 絕望下寫了封不必再回的信給滬生:
「我們不必再聯繫了, 人年紀越大, 越覺得孤獨, 是正常的, 獨立出生, 獨立去死, 人和人無法相通, 人間的佳惡情態, 已經不值一哭, 曾經的時代, 已經永別, 人生是一場荒涼的旅行, 好了, 信就寫到此地, 此信不必回了。」年少的愛戀, 春青的想望, 滿懷的詩書, 多年後從吉林逃回上海, 與滬生路上重逢的姝華, 已被生活折磨到精神失常, 認不出昔日情人, 見到滬生第一反應是害怕躲開。後來姝華被吉林朝鮮族的丈夫抓回吉林, 阿寶對滬生安慰的說, 說不定姝華是太幸福了所以才要逃。全劇沒有大哭大鬧, 只有這樣無法視若無睹卻無能為力的不響, 沒有高潮爆點, 卻在每個停頓每個動作每個眼神表達出層層疊疊的荒涼。
3個小時層層疊疊, 沒有高潮爆點的荒涼, 本該隨著時間流水靜靜流淌, 徒留一聲嘆息後散場, 但是令我驚喜的是, 最後結尾, 所有角色靜靜站上圓盤, 響起了黃安唱的新鴛鴦蝴蝶夢“看似個鴛鴦蝴蝶，不應該的年代。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花花世界，鴛鴦蝴蝶，在人間已是顛，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溫柔同眠。”居然如此擲地有聲, 落幕音樂響起, 所有情緒都被輕輕抬起, 靜靜釋懷。
繁花落盡, 徒留一地的欲言又止與感傷, 卻同時看見生命中曾經陪伴過的人們給出的包容與諒解, 才有勇氣繼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