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啊,我們家小孩如果去讀數資班,對學習歷程會不會比較加分?」
「咦,為什麼不讓你女兒利用那些學校的資源呢?」
我的父母被問過這些問題無數次。這些問題顯示的不只是都市家長的親職焦慮,更暗示在高度競爭的全球化社會,學好課題分離越來越重要。
課題分離的概念源自個體心理學派的學者、佛洛伊德曾經的得意門生,Alfred Adler(阿爾弗雷德.阿德勒),在《被討厭的勇氣》出版後廣為人知。阿德勒指出:「所有人際關係中的紛爭,差不多都是因為一腳踩進人家的課題裡,或是自己的課題遭到干涉所引起的。」例如,做父母的總想替孩子的未來多想一點,卻忘了聽聽孩子的心聲;又或者另一伴不支持自己的轉職決定,以「為你好」為由說出刻薄尖銳的批評。
但是,該如何分辨哪些是自己的課題、哪些時候是自己踩進別人的課題呢?阿德勒給了相當明確的建議:「因為這個決定而帶來的結果,最後會由誰來承受,就是誰的課題。」例如職涯的最終選擇,其影響最終仍是在決定者自己。所以,應該、也能夠為結果負責的,不是孩子的父母、不是另一伴,而是做決定的人自身。
當別人不小心踩進了自己的課題,又該如何是好呢?既然我們已經知道決定的結果將由自己承受,面對旁人的意見乃至情緒,我們就有兩種選擇:(1) 是像海綿一樣囫圇吸收、概括承受; (2) 是認清生涯選擇是自己的課題,而我們如何回應他人的情緒,同樣又是我們的課題,我們能夠決定與負責。
由此可見,課題分離只是認知上的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如何對他人的意見做出回應。伏爾泰曾說:「一切所言都應該真實不假,但並非所有真相都該說出口。」(Everything you say should be true, but not everything true should be said.) 關於這點,我有相當深刻的體悟。
最近思考畢業出路時,我在數個研究所之間徘徊猶豫。我參加講座、與教授討論,糾結一番後,又不時詢問父母的意見。然而,父母與學術圈脫離已久,他們的專業也與我的不盡相同,因此我們往往意見分歧。每次討論時,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假思索直言自己的疑慮。最終,他們終於受不了:「你一天到晚問我的意見,又一個一個挑毛病!算了,愛怎麼樣隨便你吧!」
唉呀,明明只是想理性分析對方的建議,卻被錯誤解讀。但此刻自責、受傷甚至無助都無濟於事,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幸好此時,一名諮商師說過的話浮現腦海:「不妨暫停下來思考一下,對方表達的究竟是事實,還是情緒?」
仔細一想,我才發現這句話傳達的訊息中,其實也包含父母的擔心與被拒絕的受傷。天下父母為子女擔心再自然不過,如果孩子與自己意見一致,未來似乎多少顯得能夠掌控。但如果孩子與自己意見不同,那自己就彷彿受到拒絕,一切苦心與唇舌也都白費了。
原來,父母這句話透露出許多焦慮的情緒,而非事實。原來,小時候眼中無所不能的父母,也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都有自己的感受,都會受傷。
因此,或許邁向成熟、邁向分離─個體化的第一步,就是讓父母從神壇上走下,由你自己踏上屬於自己的道路。
回到課題分離。父母如何表達對子女的期望,是父母的課題;子女如何回應父母的期望,則是子女的課題。這不是自私冷血,而是成熟負責的表現。看著昔日的超人脫下披風、戴上老花眼鏡,這樣的過程可能不是很舒服,但這就是長大的一部份。人生來就是孤單的,再怎麼親密的人,有些路還是只能自己走。就像魔戒一樣,生命中有些東西該執著,有些東西該放手。願我們都有區分此二者的智慧,以及勇氣。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如果我們偶然發現彼此心意相通,那是很美好的事。如果沒有,那也是無可奈何。
You are you, and I am I, and if by chance we find each other, it’s beautiful. If not, it can’t be helped. — 弗里茨·皮爾斯(Fritz Perls,1893–1970),完形祈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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