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後門的窄巷裡，打包好的垃圾散置、之菫坐在其中一台違停的機車上，手裡拿著一包菸和打火機。將塑膠套拆開、撕開軟盒包裝上的紙片、取出一根菸後，食指和中指的肌肉不太習慣夾菸的動作，她放棄了中指，改用食指和拇指。
這是她的第一包菸，不適應尼古丁和焦油的侵入感、她輕咳了兩下。看了看手機時間，她拉開店門、戴上帽子、走進店裡開始勞動。
「之菫妳去哪了？」店長抬起頭詢問著，但手裡繼續俐落地煮著開水。
「抽菸啊。」
店長瞪大了眼，「抽菸？妳會抽菸？」
「昨天學的啊。」
店長手裡的動作停下，「妳幹嘛學抽菸？」
之菫笑著撥了撥從帽簷露出的瀏海，「帥啊。」
店長翻了個白眼，「對了，妳明天要不要休息。」
「不用，我缺錢。」
「那明天也五點到十點半二店可以吧？」
「可以。」之菫洗完手，開始確認小冰箱裡的材料，「然後一樣十一點這邊到打烊嗎？」
「對，妳真的可以吼？要休息要講喔。」
「可以啦，妳不要打壞我的計畫，我要連上三十天。」
「好，這妳自己說的喔。」
晚上十點半，將隔天需要的貨量用訊息傳給店長，她反覆地確認清潔、茶料、電源沒有任何問題後，按下鐵捲門開關，快速地跳出店外，靜靜地等待鐵捲門完全關閉、然後離開。
她已經連續出勤13天，每天早上五點到十點半是早餐店，早餐店結束後，十一點開始到晚上十點半，是隔壁的飲料店。下班後，她會回家洗澡、唸書，直到四點上床睡覺，四點四十起床準備上班。
租屋處離打工地點只有徒步十分鐘的距離，路上有一座公園，她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拿出提袋裡的菸和打火機，點了一根，閉上眼靜靜地休息，身體的疲憊比她想像的更加猛烈，她放任自己的身體搖晃、在心裡慢慢地從一數到十後，她睜開眼睛，用力地保持清醒，因為她知道一睡下去可能就醒不來了，她還有書要唸。
她想起了打工時同事們提起的，最近很流行的交友軟體，不需具名、不需照片，只需要在那個時間、那個人也剛好按下了配對鍵、就能聊天。
很快的，就有人和她形成了配對。
［安安，美女，住哪幾歲？］
［你又沒看過我，怎麼知道我是美女？］
接著之菫看到了畫面上出現了「對方已離開聊天室」，於是她又按下了配對鍵。
［妳在幹嘛？］
［抽菸。］
［怎麼會來用交友軟體呢？想找男朋友嗎？］
［嗯……找菸友。］
［聊色嗎？］
於是之菫按下了離開聊天。收起手機，她走回家，開始夜間的勞動。
早上十點半，之菫坐在窄巷裡的違停機車上，點著菸，再次按下了配對鍵，這次她先發話了。
［你抽菸嗎？］
［正在抽。］
［我也正在抽，卡斯特5號，你呢？］
［跟妳一樣。］
［你……住哪幾歲？哈哈哈哈哈哈］
［孫女啊，爺爺已經六十歲了。］
［這樣啊。那我們不就爺孫戀？］
［爺爺你是不是老不修？］
［孫女妳怎麼這樣講話？］
［爺爺是來監督現在年輕人都在玩什麼！］
於是，她沒有按下離開鍵，爺爺也沒有按下離開鍵，他們就在之菫短暫的休息時間閒聊了好幾天。
［孫女啊，妳在哪邊上班啊？］
［怎麼隨時都在上班？］
［是不是老闆虐待妳？］
［妳跟爺爺說，爺爺不會幫妳處理的。］
［天上人間］
［？？？！！！］
［那邊……這麼早開店？］
［對啊，一間店我負責開店、一間店到打烊，所以工時比較長。］
［那邊有分店喔？］
［啊妳沒讀書喔？］
［大學剛畢業，就在之前打工的店裡轉正職繼續做、存點錢。］
［最近老闆多開了一家店，所以就兩邊跑。］
［欸，加個Line好不好，我怕之後找不到你了。］
離峰時刻，之菫一手拿著珍珠湯匙、一手拿著小茶杯試著味道、想到與那位爺爺的對話，輕輕地笑了起來。
「哎唷，阿菫今天心情不錯喔？」艿平站在櫃檯、回頭看著之菫，卻又不時關注著路過的人群。
「喔，我最近在他們上次說的那個交友軟體，認識了一個有趣的人。」
「怎麼說有趣？」
「一般人開場都是住哪幾歲，他卻說他是六十歲的爺爺。」
「講話這麼靠杯喔。啊網路交友妳不擔心遇到騙子、或是那種跟蹤狂變態之類的嗎？」
「還好啦，都幾歲了，這點判斷能力還是有啦。」
「那妳該不會真的都跟他講妳住哪幾歲之類的了吧？」
「沒有啊，他問我在哪上班，我就隨便幹話回他、跟他說天上人間。」
「蛤？」
「就那個王菲的歌啊，妳沒聽過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幹嘛？」
「靠杯，天上人間是桃園的酒店的名字欸！」
「靠邀，」之菫手裡的珍珠湯匙掉了，「那他不就以為我酒店妹……？難怪他問我怎麼那麼早上班……」
「他可能以為妳是去交友軟體拼業績的了，幹，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十點半下班後，之菫打開了Line，看著新好友，名字是季薰、頭像是一個在花田裡的男孩。
一直到之菫連勤20天後，她知道了季薰和她年齡相仿，住在距離她大約一小時交通時間的另一個城市裡。季薰從大學的理工科系畢業後，與朋友合開了一個小攤販，但業績不太理想，剛好就在和之菫認識的那幾天，倒店了。
從大學時期以來就專注於打工與唸書的之菫並沒有很多朋友，最親近的友人除了在異地的兒時玩伴、就是偶爾下班後一起去吃涼麵的同事，艿平。文科的同學們大多沈默、陰沈、自卑又自傲，她沒有遇過這樣開朗、陽光、風趣的理工男，她喜歡他的名字、喜歡他的頭像不是自拍照、喜歡她問他問題時，他顧左右而言他的搞笑兩句後，認真回答她的問題。於是她放棄了連續出勤三十天的小小堅持，在第二十七天跟店長要了一天假，要與季薰第一次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