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最繁華的商場裡，有一家帶有著過氣城市感的咖啡廳，格局不大，也就八個小桌子。與新式的連鎖咖啡廳不同，服務生動作熟練，卻沒有任何年輕的活力以及不耐，甚至連疲憊感都沒有。領著客人入座、上水後，服務生會拿著一盤今日蛋糕，上前詢問剛進店的客人。這家店來的都是些老客人了，因此沒有人會在進店前盯著櫥窗點餐，也沒有人會因為服務生不需召喚的加水服務，而停下談話、或者閱讀。這種服務與客人的一體感，加大了新客入店的難度，但顯然這家店也沒有培養新客人的野心。這家店的城市感，已經是好多年前的城市了，在商場裡，這是唯一一家還能抽菸，且不分吸菸、禁菸空間的咖啡廳。
之菫點了根菸，夾在食指與中指間，吸了一口後，手肘撐著桌子，大拇指頂著右邊臉頰，看了一眼姍姍來遲的莘子放下的紙袋。
「該不會又是買給他的吧？」
莘子眼神閃爍、尷尬又甜蜜的笑了，「哎我們要去野營了，他說他想在山上天亮時喝咖啡，我就給他買了山上能煮咖啡的道具，」
之菫打斷她，將自己的菸推向她，「你要嗎？」
「不了，他不喜歡我吸菸，我已經兩週沒吸菸了。」
「嗯。不是說不連絡了嗎？怎麼又突然要去露營了？」
「不是啊，就我倆以前還在一起時，說好要去野營的，我老煩著他要他兌現當時的承諾。後來他就給我使性子，說沒有咖啡不去，我只好給他買了。」
「欸我真的看不懂，你不是說你去一趟外地回來之後，就要跟他斷開，重新開始嗎？怎麼一回來，我就又看到你幫他買東西了？喝什麼咖啡啊？這是重點嗎？」之菫一臉吃驚地連環發問。
她其實不確定這時候的自己，是應該感到痛惜、意外，還是習以為常與無奈。或許這時候，多問一些問題，會顯得比較自然。她接著說，「你不是去外地了嗎？你們還有聯絡？」
「他會給我微信，問我啥時回來給他買飯呢。」
「你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就像兄妹吧，他特別依賴我，找我去他家住，但也不跟我做愛。他總說他不想，我懷疑他是不是壞了。」
「你們同居了？等等，我到底錯過了什麼？」之菫真的吃驚了，故作淡定地吸了一口菸。她是個不習慣表露真實情緒的女子，在情緒有波動時，第一反應就是吸菸來自控、緩衝後才慢慢思考要做什麼樣的回應。
「就算半同居吧。我從外地回來之後，他老叫我往他家裡去，給他送飯買水果啥的，時間晚了他就讓我別回去了，但他又不喜歡跟人一起睡一張床，叫我睡地板，所以我倆想著找間有兩房的屋一起住。」
「你等一下還去他家嗎？」
「不了，我明早還得早起去打工，所以今天就不過去了。」
這時倒水的服務生來得正好，替之菫打住了這一切令她難以招架的資訊。她仔細地熄掉手上的菸，確定沒有任何殘煙冒出後，又點了一根，開始了其他話題。
結束了與閨蜜的談話，之菫走出了商場，猶豫著該往北或著往西。往北是原則，往西是衝動。她不知道該怎麼選擇，或許衝動並沒有大到足以打破她的原則，她選擇了向北而行、回家。
那是位於三樓的、十坪大的租屋處，一房一廳。木質地板的廳裡有著完整的廚房設備，一張帶有書架的書桌，以及暖桌和矮沙發。不算大的空間裡，有著之菫努力分割生活場景的用心。而最深處的榻榻米寢室裡，則顯得空曠，只有一張小雙人床墊，和簡易的梳妝區。
在暖桌旁放下了商場買的、裝著幾件T-shirt的紙袋後，她走進房裡，站在落地窗前，俯視了一眼街道，撥出了電話，這通電話，是她走了三十分鐘的路，都無法消解的衝動。
「在忙嗎？」
「沒事兒，妳說吧。」
「就、我今天跟莘子見面，聊了一下。我想見你一面，你要不要過來？有些話我想當面跟你說。」
「不是上週才見過嗎？妳電話說吧。」
之菫走出寢室，決定換一個自己安心的姿態，於是打開了抽油煙機，點了根菸。「我知道你可能不會接電話，也知道就算接了大概也不會過來，但我不知道還能跟誰商量，」之菫不想用情緒當做籌碼，但再怎麼努力地去壓抑，受控的也只有言語，眼淚從來不在情緒管理的範疇裡。
之菫哽咽著，「我需要你幫我整理一下，好讓我能知道我接下來該怎麼想、怎麼做。我很努力地不要去打擾你的節奏，但我的節奏亂了，能不能就讓我任性一次，我真的想見你一面。」
蓮二嘆了一口氣，「但你已經打亂我的節奏了。」
「但這是我第一次這麼突然地打給你，突然地要見你啊。」
「但我們前幾次見面，都是妳提的。」
「但那都是提前約的、你也同意的時間、地點不是嗎……？」
「別哭了，我過去吧。」
「真的嗎？」之菫覺得開心，但卻還在哭著。對於蓮二的一切，她總沒辦法純粹地去定義，然後盡情陶醉於快樂或者悲傷。所有經過思考、架構的話語中的起承轉合，在面對蓮二時從來無法達到預期的共鳴，就像那些無法引起觀眾共感的演出，最後只留下蒼白的邏輯架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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