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菫坐在書桌前看著手機屏幕,不知道該傳些什麼訊息給蓮二,他們之間並沒有共同的話題。她試過說早安,但早安過後、沒有任何話題可以延續。她試著問問蓮二在幹嘛、告訴蓮二自己在幹嘛,但這些戀人間理所當然的對話,都沒有辦法使他們的對話更加熱絡。最後她想,或許一些想法上的分享、更適合他們。
[我前兩天在書上看到]
[愛是奪取]
[這種奪取不是佔為己有,而是視為己身]
[當愛上一個人時,就會把對方當成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對那個人好的本質、是對自己好]
[嗯]
[你覺得怎麼樣?]
[下次見面再聊]
[好]
光是蓮二這兩句訊息的回應,之菫就等了一整天,並且沒有任何後續。
莘子不在的兩週,之菫與蓮二聯繫的頻率並沒有更高。除了那次餐廳約會,他們還在蓮二家見了幾次,每一次見面前、她都會兩天不抽煙,每一次夜晚一起看著綜藝節目共進晚餐、做愛後,蓮二會問她要不要回家,但她會留下來。每一次、蓮二不會抱著她睡、清晨他們就會道別。無法參入蓮二生活的隔閡感,使她焦慮、不安,也使她自責。
掛完電話,之菫將手機隨意放置一旁後做的第一個動作是熄掉那還有半根的菸。她俐落地將抽油煙機、電風扇開到最大,打開窗戶通風。快速刷了牙後、她換了件乾淨的衣服,靜靜地坐在矮沙發上等著蓮二。一個小時後,蓮二騎著腳踏車來了。
「說吧。」蓮二坐進矮沙發裡,頭靠在椅背上、微瞇著眼。
之菫繞過蓮二拿了在商場買的紙袋,「我給你買了衣服,這樣你以後過來就有衣服能換了。」她伸手往袋子裡撈了一撈,「你要看看嗎?」
「晚點吧。妳不是說有話說嗎?說吧。」
將袋子放在一旁,她跪坐在了蓮二身側,看著蓮二「我今天和莘子見面了。」
「嗯,我知道。」
「她和我說了許多你的事,包括你們要去野營、要找房子一起搬家。」
「嗯。」
「為什麼你沒有跟我說這些。」
「我應該要跟妳說的嗎?」蓮二淡淡地笑著。
「也不是。」之菫微微低下頭、又抬起頭,繼續看著蓮二,即使蓮二沒有看她,她也想看著他說話,「我和莘子說話的時候,聽著她說的那些關於你的事,我給了她一些回應。我叫他放棄你、別和你糾纏了。這些話,都是作為朋友我原先就會說的話,但我不確定,我現在的出發點是什麼。這種感覺讓我很難受。」
「嗯。」
「還有,當我問著她你的事情,那些問題都是我原先就會問的,但我總覺得,我現在是利用她來了解你。我不喜歡我自己這樣。」
「所以你希望我怎麼做。」
「就,讓我有點心理準備?別讓我總要從她那裡才知道你的事。」
「所以妳希望我跟你報備我的一切?」
之菫搖搖頭,「也不是,我只是希望更了解你、更貼近你。」她頓了兩秒,「還是算了。我想最根本的問題,也許出在,我還沒有定好一個,面對我們的關係的心態吧,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感覺眼睛開始發熱,但她努力忍著。
「我是個很冷的人。」蓮二側過頭,看著之菫,「我不太知道怎麼去帶給人溫暖。」
「嗯。我感覺到了,你真的好冷淡。」之菫用任性地用眼神控訴著蓮二。
「妳說妳想了解我,要不妳問我問題吧。」
「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灰色吧。」
「你覺得我像什麼顏色?」
「紫色。」
「那……」她露出了一個俏皮的表情半開玩笑的說著,「你為什麼沒有想過,要我幫你買飯,而總要她幫你買飯?」
「她住得近唄,方便,妳太遠了。」蓮二打了個呵欠。
「那你為什麼沒有想過,要和我一起去找房子住?」
蓮二笑了笑,「原來妳佔有慾這麼強的嗎?」
「我承認這是壞習慣,我努力在控制,但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你的選項裡面,都沒有我呢?」
「應該要有妳嗎?妳也沒辦法,不是嗎?」
「難道你對我一點佔有慾都沒有嗎?」
蓮二思考了幾秒,「沒有。我覺得妳原先的樣子更好,我不想去改變妳。」
「我對你而言、特別嗎?」
「特別。」蓮二站起身、脫了外套,走進了榻榻米房裡。
「哪裏特別?跟莘子有不一樣嗎?」之菫跟著起身也走進了房裡,
蓮二躺上了床,「不一樣的,我只和妳做,不會和她做。」
之菫臉紅了一下,在一旁躺下,看著天花板,笑著繼續問著蓮二問題,「那你,喜歡我嗎?」
蓮二沒有回答,他翻身吻上了之菫。
「又抽菸了?」
「來不及戒。」之菫閉上了眼、回吻著蓮二。
蓮二身體的溫度,與他的言語一樣涼冷,之菫怎麼做、怎麼問,都無法得到一點溫暖,但有溫度就好,即使寒涼、只要有溫度就好。至少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她的。
「上次跟你說的,愛是奪取,你有什麼想法?」
「所以妳想奪取我?」蓮二輕笑。
之菫搖了搖頭,「不是。何況,該從何奪取呢?」
「妳關於愛的語境之中,只有妳一個人,但愛應該是兩個人的事。」
「我想,只能想到自己,也是一種愛的本能吧。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人,不過是一種表演,不是嗎?所以才需要溝通,基於溝通去調整。」
蓮二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你好像,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剛剛的證明還不夠嗎?」蓮二笑看著之菫。
「你證明了什麼?」之菫喋喋不休,「你喜歡我嗎?」
「妳感受到的,就是真的。」蓮二起身走回客廳、穿上外套,「妳感受到了什麼?」
「對我來說,語言的感受更直接。」
「但妳不覺得很多東西、是不能用語言概括的嗎?我不喜歡一一解釋,而且我已經跟妳說得夠多了,其他人我不說這麼多的。」
之菫也走進客廳,看著蓮二,盡量平靜地說著,「這樣很多嗎?但我們平時訊息,一天也沒兩句話。」
「但我手機的快捷,已經自動變成和妳對話的視窗了,還不多嗎?」蓮二打趣地看著之菫。「所以妳今天突然要我來,要說的就是這些?」
「嗯。」看著蓮二戴上外套的帽子,「你要走了嗎?」
「我可以走嗎?」
之菫也來到了蓮二身側,她突然覺得有些想哭,但她說,「可以。」
蓮二起身,「那我走了?」
之菫流下了眼淚,笑著看著蓮二,「好。」
「怎麼又哭了?」
「沒事,謝謝你來。你可以走的。」她沒有擦眼淚,就好像流淚的是另一個人。
蓮二一邊走向玄關,一邊回頭看著之菫的眼淚。「那我真走了?」
「等等,最後一題,你……為什麼會來?」
「因為妳哭了。」蓮二開了門,站在門外看著之菫。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很難受,但我沒哭呢?」
「那我就不會過來了。」
之菫沒有向前,站在原地看著蓮二,「好,我知道了。掰掰。」
「掰掰。」
蓮二走後,之菫拉了閱讀用的椅子到抽油煙機下,將雙腳伸到椅子上、下巴靠著膝蓋,點起了菸。她想,也許蓮二的吻與觸摸裡,藏著了一些愛與在乎吧。她試著更深層地去感受那些場景裡可能被她遺漏了的感受,但一無所獲。那些對話對不上的畫面、那些無法用文字邏輯整合的訊息,是否就是文字語言與鏡頭語言的差距?如果蓮二的世界,是一部電影的話,她是否得要學會電影研究、才能判斷自己該快樂還是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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