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評 台北世紀交響樂團 19世紀的浪漫·民族

Kritik: Taipei Century Symphony Orchestra 55th Anniversary

按：筆者自2019年起兼任職於台北世紀交響樂團，亦負責此場演出之曲目釋文。此篇評論無涉樂團工作，純以聽眾角度撰文，特此為記。

台北世紀交響樂團籌創於1968年，為民間創立歷史最悠久之樂團（團史自述），持續於5月進行團慶演出，近年皆有主題考量，如2021年全場德沃札克曲目（2021年5月6日，台北），以及2022年全場舒伯特曲目（2022年4月30日，台中）等。今次推出捷克作曲家專場，包括斯梅塔納、雅納捷克、約瑟夫·蘇克等人，選題新穎，是少見的嘗試。

以《莫爾道河》作為開場序曲，其中〈雙源流〉（Die beiden Quellen）所要求的「不應急促」（non agitato），所採取的速度符合「水勢」以及音樂張力，是安全的作法。主題部分（m.40），演出者以弦樂為主的音色選擇，使同時段富有穿透力的雙簧管高音域無從發揮，殊為可惜。第二段〈林間狩獵〉（Waldjagd）的主角，即獵號的附點音型，由長榮交響樂團首席法國號林筱玲領銜，分部的臨場發揮極為出色。至於〈農村婚禮〉（Bauernhochzeit）一段，演奏似乎過分追求美感，或許多些土俗味，增加音色的實感（stacc.），會更佳符合二拍子舞曲的要求。斯梅塔納在第四段〈月光、水精靈之舞〉（Mondschein, Nymphenreigen）當中，以配器打造各主題的音色印象，可說頗得「音畫」技法之妙。其中象徵月光的弦樂甚弱奏，以及銅管部門的極弱奏附點動機，都有平衡的問題。相較代表水精靈的長笛二重奏（+豎琴）而言，因人數或樂器優勢而起的主題不明確現象，是演出者可以更精進的一點。

進入〈急流〉（Stromschnellen）一段，演出者似乎著重於音色的調配，而非改變速度，法國號、小號、定音鼓、短笛在此段的演出甚為搶眼。對比此後一馬平川的下游曠野，以及〈高堡〉（Vyšehrad）主題再現等段落，若以黑夜-破曉的音樂脈絡來看，筆者反而期待低音聲部在〈急流〉段加倍投入，俾使畫風對比深刻才是。《莫爾道河》具有架構工整、配器豐富的特點，不難理解其經常單獨演出，並廣受喜愛的理由所在。演出樂團的陣容及合奏能力無庸置疑，也的確能掌握作品的大主題，然而筆者認為若以19世紀管弦樂的角度論之，在「選色」的細膩程度上，特別是聲部之間的平衡設定，都要繼續加強。

上半場接續演出約瑟夫·蘇克E♭大調弦樂小夜曲，通常的演奏時間約為30分鐘上下，單以篇幅論，甚至超過下半場的《小交響曲》，對弦樂部門而言，則是不能錯過的經典。[註1]其中，第一樂章、第四樂章都有清楚的節奏動機，受到國家音樂廳的影響，這點往往難以貫徹，也就影響了樂團的穩定程度。例如第一樂章，在主題完整呈現之後，隨即而來的過渡句（m.15 f），樂譜可見中音的八分音符逐漸交棒至低音聲部，現場卻沒有確實把握，陷入去年國家交響樂團所遭遇的困局 — 頭重，腳輕，聽感與今日眼前的大型弦樂團實在無法匹配。整體來看，第一樂章所需具備的動力（con moto），甚至一個弦樂團的合奏能力，都因此受到不小的挑戰。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指揮者在轉調後改以二大拍指揮，意欲迎合音樂要求（più mosso），惜收效甚微。

第二樂章雖沒有圓舞曲之名，實際上當然是一闕圓舞曲。讀者倘若略悉德沃札克（1875年）、柴科夫斯基（1880年）小夜曲，其中可見斯拉夫文化對圓舞曲的熟稔與歌頌，更值得我們一再回顧。這個樂章較讓人擔憂的，是在多次細微的速度轉變之後，能否完美重拾初始速度（m.186），且兼顧姿態優雅（grazioso）。樂團以低音為本，以這一個過渡段的表現來看，平衡、速度都可以再調整。

蘇克第三樂章的布局頗似柴科夫斯基，同樣高音、低音的對話，且在此基礎上，追加了一段奇幻和聲旅程（m.30 f）。在這個主要採E大調的段落當中，蘇克可以說是窮盡一切變化，有中提琴、小提琴的高音域，有獨奏和聲部全體的對比，有師承德沃札克的節奏巧思，落英繽紛一般的裝飾音型和和聲取徑⋯⋯凡此，蘇克慢板走出了自己的路，是三者中最富於變化，同時仍保有內省情感的一段佳作。筆者在這一樂章的感受特別失落，除了聲部平衡的既有問題之外，關乎和聲的內聲部往往在旋律面前被割棄，不受照顧，可以說是第三樂章演出的關鍵所在。將眼光放遠，若沒有沉穩的第三樂章表現，何來第四樂章的欣喜（giocoso）？至此，第一小提琴在第四樂章過渡段（m.98 f）發生的失誤，實在不足為奇了。令筆者吃驚的是，現場聽眾對第三樂章結尾報以掌聲的行動，不知是誤以為全曲告終，或者被優美的主題旋律所感動？

下半場排出雅納捷克《小交響曲》，較諸各樂章小巧的篇幅而言，所動用的人數規模實在可觀。重要的信號曲，更集合了國內三團四位前後任小號首席（葉樹涵、宇新樂、鄧詩屏、侯傳安），陣容相當精采。筆者對雅納捷克音樂所知甚少，不應冒加評斷。個人感到可惜的一點，在於這回樂團選擇以長號代替低音小號，使得下一次能親見這項罕見樂器的機會，又要往後推遲了。

註1
蘇克小夜曲經常被選為台灣學生音樂比賽的指定曲目，
其中第一樂章是比賽常客，
歷年來由大專、高中、國中、國小等組別演出，
可以說是各社團指揮與音樂科教師必須研習的作品之一。

First published on May 8, 2023.

音樂會資訊 Concert Info

時間 Time: May 3, 2023 (Wed) 19:30
地點 Venue: 國家音樂廳 Nat’l Concert Hall, Taipei, Taiwan
座位 Seat: 3F4R-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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