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現瑒 110:人民幣力量圖鑑—港澳台諸星入華拜年賬
話說拜年統戰自古已有。1980年代初,中央電視台創辦最長壽直播節目「春節聯歡晚會」,以回家團圓主題宣揚全球華人大一統,多年來邀請過百港澳台藝人演出,是經濟開放時代共生產品。隨著人民幣力量日增,無數表演者更嚮往加入「外援部隊」,贏取中國市場持續寵幸。
以下概括回顧港澳台諸星參與央視春晚變遷,並借傳播學者成果分析中方主旋律如何透過這些「外援部隊」發揮作用。
1. 呼喚鄉情
早在始創階段,央視春晚製作人就應中宣部要求,破格起用港星唱頌中國心,又陸續引入其他香港歌手、居港歌唱家以及台灣主持和歌手參與演出。這些表演者所歌唱內容,主要環繞民族感情和鄉愁,呼喚遊子歸家,燃起愛國統一意識。當時中共剛就流行曲「精神污染」劃上政治紅線,卻因應統戰國策「靈活處理」,讓港台藝人在節目中傾力描繪全球華人一家親圖畫。
張裕亮(2015)《中國大陸流行文化與黨國意識》48:
中英香港問題談判的開啟,挑動了港人似迎還拒、複雜矛盾的中國情懷,也反映在香港流行歌曲上。1980 年至1985 年間,香港永恆唱片公司就發行一系列與中國情懷有關的歌曲,歌者以張明敏、張德蘭、葉德嫻為主。緊接著,從1984 年起至1988 年,香港歌手張明敏、奚秀蘭、汪明荃、羅文、蔣麗萍紛紛登上央視春晚…
邀請這些香港歌手登台演唱蘊含中國情懷歌曲,明顯的是在九七香港回歸前,凝聚大陸民眾香港回歸「祖國」是中國神聖的歷史使命,也宣洩了中國人百年來飽受帝國主義侵略的壓抑。同樣從80 年代中期起,中共提出「一國兩制」的對台政策後,央視春晚也開始邀請台灣歌手登台演唱,藉此傳達中國官方推動和平統一台灣的緊迫感…
1987年台灣解嚴前夕,官方創立的老牌電視台台視亦曾炮製過「台港巨星迎新春」賀年節目分庭抗禮,邀得不少香港影星演出,然而這製作只曇花一現。更深遠悠久的台港影人連繫,還是見於金馬獎頒獎禮。
2. 扭轉局勢
六四為春晚統戰帶來轉折,北京政權面臨西方制裁威脅,普遍港台藝人一度卻步。但不夠兩年情況迅速扭轉,譚詠麟、鄺美雲、甄妮、潘美辰、姜育恒等大名同時現身1991年春晚。
延伸閱讀:香港演藝界籌款支援北京學運事蹟
1991年夏天,華東多省水災激起港人迴響,演藝界空群而出舉行馬拉松音樂會,又趕拍電影為賑災籌款,「中國人關心中國事」成了中港融冰起點。到1993年4月,當局更透過幕後有心人穿針引線,成功策劃「減災扶貧」慈善項目,香港演藝界拉大隊現身人民大會堂義演,且有全球直播。
與此同時,台灣歌手甚至京劇名宿亦繼續各種方式「赴京拜年」。譬如資深傳媒人張小燕的開麗娛樂經紀就安排旗下幾個偶像組合演MV來播放;又有中港台歌手透過剪接和畫中畫方式合唱。當時央視春晚首次與香港、台灣和新加坡進行衛星同步直播,歌手王傑在華視攝影廠高唱〈回家〉,遙遙呼應兩岸三通政策。
《中國大陸流行文化與黨國意識》48–49:
進入90 年代,在面臨六四鎮壓後統治權合法性的空前挑戰,以及伴隨而來以美國為首西方國家對中國的圍堵,迫使中國官方試圖抓住民族主義的話語,改以愛國主義在傳媒上宣傳包裝。由於炒作愛國主義商品,對中國傳媒來說在政治上較為安全,同時又蘊藏巨大商機。因此在政治需要與商業誘因的相乘下,中國傳媒在90 年代期間大肆生產愛國主義商品。對流行音樂產品來說,情況也是如此…
隨著2000年來臨,台灣當局經歷首次政黨輪替;中國則先後收回港澳,更成功爭取加入世貿。經濟崛起令北京當局更有條件用民間滲透方式,回應兩岸政治「協商」障礙。香港亦因經濟衰退困擾,逐漸步向依賴格局,演藝界紛紛北望,利用過往聲勢謀發展機會,努力貼近主旋律迎合中國民眾口味。
2000年代中國電視行業開始冒起大量「真人秀」,省級衛星電視龍頭囊括大量港台藝人演出。著名歌手會擔任選秀節目評審或教練,又參加歌藝競賽,勝負其次,重點是有大批觀眾長期關注,成為日後市場銷售基礎。不少當中佼佼者亦「榮獲」邀請參演央視春晚,變相得到全國宣傳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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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局多年來受西方圍堵,招攬外國人做外宣「老朋友」現象屢見不鮮,政界如是,文化界、演藝界也如是。有來華謀生的外國人在央視春晚大講「中國話」,演唱中國民歌,歌頌孔子學院;有各國選美冠軍拉大隊亮相巡行,也有國際著名歌唱家獻唱;聯合國秘書長及好些外國官員,亦在春晚或新聞聯播向中國民眾拜年。
3. 意氣風發
踏入2000年代末,一場北京奧運,象徵中國成功步上國際舞台。自從加入世貿後,西方投資者入華熱潮更盛,為中國帶來更多資金和技術,不單追上全球化發展列車,甚至經營出免疫於金融海嘯的「經濟奇蹟」,成為很多熊貓好友心目中大贏家。在台灣有馬政府加速兩岸交流,在香港則有擔心「邊緣化」哀聲。
張裕亮(2015)《中國大陸流行文化與黨國意識》52:
中國申奧運成功,對曾經經歷六四事件後西方國家圍堵經驗的政權來說,這除了顯示西方國家對中國崛起的接納…
官方與民間的流行音樂工作者紛紛投入奧運流行歌曲的製作、演出,〈站起來〉這首作為2008 年北京奧運會獻禮片〈一個人的奧林匹亞〉主題曲…在北京奧運會獻禮片中,是由成龍(香港)、王力宏(台灣)、韓紅(大陸)、孫燕姿(新加坡)4 人演唱,並由成龍、陳奕迅、容祖兒(香港)、譚晶(大陸)在2009 年央視春晚再次合唱。這些歌手分別出身大陸內地、港台、新加坡,都是華人流行音樂市場深具影響力的流行歌手;至於韓紅、譚晶兩位來自大陸的當紅流行歌手,都分別任職黨政表演機構,韓紅身兼解放軍空軍政治部文工團副團長,譚晶則身兼總政歌舞團獨唱演員、國家一級演員…從〈站起來〉詞曲創作者及演唱者的安排,說明中國官方試圖藉由大陸、港台等地當紅流行歌手的共同演繹…營造出北京奧運的舉辦是全世界所有「中國人」共同的驕傲,並試圖呼應1949 年毛澤東以高亢音調說出的「中國人站起了」…
《中國大陸流行文化與黨國意識》62–63:
為了讓民眾在聆聽流行音樂時更容易接受隱藏其中的黨國意識,中國官方也開始收編華文音樂市場或者大陸流行音樂市場當紅歌手,例如成龍、陳奕迅、容祖兒、王力宏、孫燕姿、那英、解小東、艾敬、陳楚生、李劍等…更巧妙的是,中國官方開始收編一些原本並非作為傳達黨國意識,但在流行音樂市場走紅的歌曲及歌手,例如周杰倫的〈龍拳〉、〈本草綱目〉、S.H.E 的〈中國話〉、艾敬的〈我的1997〉、鄭鈞的〈回到拉薩〉,在上述黨國控管的演出場域演唱,進而將其文本意義轉喻成黨國當局試圖傳達的意識形態。特別的是,2009 年在春晚演出的〈本草綱目〉,是選擇由大陸網友製作、受到廣大網友熱愛,由周杰倫、宋祖英合唱的〈本草綱目MIX 辣妹子〉版本…同時,黨國當局的上述方式,也吸引流行音樂市場製作人主動投入將一些蘊藏黨國意識的老歌重新改編旋律…或者製作迎合主旋律的流行歌曲…
作為軟性宣傳陣地,央視春晚展現大中華盛世風景。眾多港澳台藝人歌頌民族主義旋律響徹雲霄;又歡迎當局吸納挪用本不是政治表態的「中國風」作品,甚至主動改詞改編,極力迎合需要;他們與中國藝人合演合唱時,會被要求更入鄉隨俗「無縫接軌」。相對開創期某種「上賓地位」,港澳台藝人逐漸變成整個佈局中的支援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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