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兩黨發動五區補選變相公投號召港人表達爭普選決心。補選前夕,港府突然公佈政改最終方案,說要求同存異但無議價空間;另一邊廂,北京代理則向溫和泛民伸出橄欖枝。民主黨兩度去信北京,表示願在人大框架下對話,終促成「歷史破冰」。
1. 光明磊落突襲出牌,求同存異裝腔作態
2010年4月,港府在立法會辯論財政預算案會期中,突然公佈政改最終方案。林瑞麟局長說,選擇這時推出跟5月補選無關;唐英年司長形容方案是向中央爭取得來不易黃金機會;特首曾蔭權語重心長呼籲各方求同存異。同日,人大副柲書長喬曉陽首度公開強調,2017年及其後「可以」普選不是語言偽術,而是依法辦事,呼籲支持港府方案。本來一心爭取終極路線圖,願意「忍多兩屆」的泛民議員一致抗議,認為當局既無明確交代廢除功能組別,又欠實質普選路線圖。
無綫新聞(2010年4月14日):
政務司司長唐英年在立法會宣讀聲明,公佈政改方案。2012年立法會由60席加到70席,直選加5席,區議會功能組別也五席變成六席。今次方案確定,區議會功能組別由民選區議員以比例代表制互選產生,委任區議員沒得參與。行政長官選舉,提名門檻加到150人,選舉委員會加到1200人,政界新增100席有75席撥給區議員。唐英年說,功能組別應否取消,社會上仍有意見分歧,要留待下屆政府跟進。
唐英年(政務司司長):「這個方案已是爭取到最大空間才拿出來,所以說,會談不代表一定是大家坐下談判有何修改空間或修改甚麼,會談其實是溝通,透過溝通,我們有多些機會說服他們。建議方案我們用了金黃色,這代表黃金機會,希望大家不要再錯失這黃金機會。」
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林瑞麟說,政改方案這時推出,跟5月立法會補選無關:「我們不會磋跎歲月,不會乘人之危,特區政府辦事非常光明磊落,我們準備好方案就拿出來。」
政府希望立法會在7月休會前表決通過政改方案,政府會在之後提出取消區議會委任制的建議供社會討論。政改方案公佈後,政府新聞處向各間電視台發放行政長官曾蔭權錄影講話,曾蔭權說,方案比諮詢文件建議進步:「相比現時選舉方法,既擴闊了參政空間,又提高了民主成份,為落實2017年普選行政長官及2020年普選立法會創造有利條件。我深信方案能否通過在乎大家選擇。我們要選擇政制向前,不要原地踏步;我們要選擇求同存異,不要固執己見;我們要選擇整體利益,不要只顧個人得失。我們要共同努力凝聚共識,使政改方案獲得立法會通過。」
有泛民議員認為,政府無明確交代廢除功能組別,又欠普選路線圖與方法,難以接受。
余若薇(公民黨黨魁):「政改是讓廣大市民有公道、公平、公義制度,我們看不到特區政府有任何跡象向這方向走。」
何俊仁(民主黨主席):「甚麼叫普選,是否包括功能組別?以及行政長官提名程序會否有高門檻等事宜,一律沒有說明,根本不知終點是甚麼。」
政府表明,將立法會全體議員定義做60人,即是說要爭取最少40票才可通過方案,現時有36名被視為建制派議員較大機會支持方案,政府仍欠4票。被視作關鍵人物的4名泛民議員馮檢基、梁耀忠、張國柱及李國麟都說如果現有方案不改就會投反對票。
2010年4月14日 行政長官就2012政改方案發言:
[曾蔭權:]我們的政制發展,已經到了關鍵階段…我們要選擇政制向前,不要原地踏步;我們要選擇求同存異,不要固執己見;我們要選擇整體利益,不要只顧個人得失。最近我看到一些令人鼓舞的情況,就是不同黨派及民主理念的人士,為解決政改問題,願意採取務實、溫和、理性對話的態度…我鼓勵他們…繼續溝通,理性對話,增強互信,務實包容,直至普選實現為止。
根據後來民主黨發表的政改六人小組報告可知,在中間人梁愛詩拉線下,民主黨主席何俊仁早於3月3日正式去信國家主席胡錦濤要求對話,信中表明雖然「香港人仍希望2012有雙普選」,但民主黨願意以人大決定為基礎探討2017和2020年終極普選問題。4月11日,民主黨得悉中央認同其不參與五區補選之理性路線,會委派中聯辦做代表與該黨會面,又會公開回應該黨要求澄清的終極普選問題。翌日何俊仁與黨友張文光更會見特首,欲提出押後表決以便尋求共識,當時未知港府將公布2012政改方案。
民主黨主席何俊仁致國家主席胡錦濤信件(2010年3月3日):
相信中央知悉,香港人仍希望2012有雙普選,但若未能實現,仍希望中央能與民主派坦誠對話,以縮近雙方距離,達成共識,解決香港因政改爭拗而引發的深層社會矛盾。
何俊仁(2010年7月8日)《民主黨政改六人工作小組報告》:
我當時亦預料日後會有人指責,我和劉慧卿以及民主黨放棄了「爭取2012雙普選」的政綱,但我深信絕大部份市民明白:2012雙普選是理想目標,民主派只能盡力而為。事實上,當民主派討論2017和2020普選路線圖時,其實已偏離了2012雙普選的理想目標。現實是:港人希望落實雙普選愈早愈好,但2007年人大常委會的決定,已否決了2012雙普選,這是港人必須面對的政治現實。
2. 終極方案無從入手,泛民吶喊姿態強硬
4月25日,一直取態溫的和普選聯在九龍明愛召開新高山大會,高叫口號展示強硬姿態,盼以泛民僅餘團結綑綁否決權向當局還價。翌日,政務司司長唐英年急急約見普選聯代表張文光和楊森,然而雙方可斟酌細節不多。學者陳健民以南非領袖曼德拉例子主張繼續爭取對話,並建議泛民「中間落墨」,先分拆通過爭議不多的特首選舉方案,以維繫與中央互信溝通關係。
議事論事(2010年4月29日):
司徒華(資深民主黨黨員):「我們『一定』要有普選,不是『可以』有普選,對不對?」
上星期日,普選聯舉行新高山大會,希望團結泛民主派力量,振奮士氣,以僅餘否決權本錢向政府擺出強硬姿態。氣氛似乎很激昂,可是自從政府拋出被視為仍然保守的政改方案後,普選聯成員一度洩氣。
陳健民(中大社會學系副教授):「大家對方案都非常失望,而且覺得對話才剛開始就被中斷了,像被人摑了一記耳光。」
劉慧卿(民主黨副主席):「若這方案再不獲通過,我很相信立法會將出現不信任動議。你們贊成嗎?(贊成!)」
眼見泛民溫和派態度轉趨強硬,政務司司長唐英年星期一緊急約見普選聯代表,令外界以為有商量餘地,豈料結果又再各自表述,毫無進展。
林瑞麟(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在基本法框架下的大方向,我們調節空間確不多。」
馮偉華(終極普選聯盟召集人):「若對未來發展方向沒承諾,對真普選沒承諾,其實我們很難接受這方案。」
面對雙方爭持不下,政壇近日有新建議,泛民可以考慮先通過爭議較少的行政長官選舉辦法,至於如何達致普選立法會則暫時按下不表,以免再出現兩敗俱傷局面,普選聯成員之一陳健民對這建議持開放態度。
陳健民:「若完全接受這方案,對泛民而言風險實在太大,因為改進實在太少。可是若完全否決,也許跟中央的溝通就會中斷,甚至接下來政治形勢會很惡劣。若我們只接受一部份,那是以中間落墨方法去解決目前政治困局。」
根據政府新方案,行政長官選舉委員會新增的400人中,當局主力推銷政界新增的75名民選區議員,指這安排已加強民意基礎。但如果像2005年選委會界別,區議員以全票制互選,當時泛民主派全軍覆沒,所以將來要達到最低門檻獲150個提名參選,預計極之困難。不過林局長前日出席立法會時強調,這方面仍可商量。
林瑞麟:「政府是持開放態度,大家可以討論用全票制或比例代表制去處理。」
即使如此,泛民主派仍質疑其他三個以功能組別為基礎的界別,同時各增各100議席,無疑是擴大小圈子選舉,加上政府沒解釋議席如何分配,最終可能會淡化選委會民主成份。
張文光(教育界,民主黨):「加起來是300票,似乎很多,可是方案完全沒寫清楚。」
林瑞麟:「有些界別,有組織建議應分拆,例如香港牙醫學會建議政府把現時醫學界別20席裡最少3席預留給牙醫;香港中小企有關商會也建議,增加他們在商界名額中的代表性。」
何秀蘭(香港島):「你應告訴公眾,這些界別如何爭奪議席,如何爭取影響力,讓人感覺是小圈子、自己人俱樂部。」
根據民主黨政改六人報告,何俊仁在4月21日再度去信胡錦濤要求展開對話,形容港府方案令人失望,喬曉陽講話亦未釋大眾疑慮,特首將面對政改再被否決的管治危機,當務之急是西環按中央指示盡快找民主黨一起拆彈。
4月30日民主黨與中聯辦代表為正式會面進行預備工作,中聯辦法律部馮巍提出5月11日會期,民主黨建議押至5.16補選後。那邊廂,普選聯在5月初舉行爭普選遊行,及後民主黨何俊仁和張文光再到禮賓府申明反對政府方案立場。
3. 高人老點會談籌碼,含笑落閘死狗講價
5月24日,立法會五區補選後一週,溫和泛民龍頭民主黨歷史性與中聯辦「破冰」,會見副主任李剛、法律部馮巍和劉春華。會後中聯辦率先開記者會否定民主黨方案,主流傳媒大讚李剛開明友善,談笑風生有問必答。民主黨另向傳媒交代,說已向北京提出五點要求,包括2020年全面普選立法會,取消功能組別;2017年特首提名門檻不高於2007年;2016年立法會只增直選議席並取消分組點票;2012年取消委任區議員,立法會新增5席與現有1席區議會功能組別由區議員提名,全港選民選出,特首選委加入全數400位民選區議員。隨後中聯辦於26日及28日分別會見普選聯代表與民協馮檢基。
本來民主黨、普選聯叫價是2012立法會每邊加10席,又說如果中央願意就政改展開10年立法路線圖,保證2017年特首選舉和2020年立法會選舉是有普選,廢除功能組別,即使2012政改未如願望也可以「忍」。後來有傳普選聯得高人指點,著力爭取2012方案每邊5席「實質進展」,結果會後仍被公開指責違背人大常決議「無端加碼」。
李先知:〈加碼方案經官員點路 泛民滿肚委屈〉《明報》(2010年5月27日):
政壇耳語透露,溫和民主派提出這加碼方案之前,原來已經做足功課,包括通過中間人向政府高層和一些了解北京政策思維的高人求教。他們原本打算提出的「加碼」是增加議席,將政府提議加5席分區直選和5席區議會功能組別,擴大為各加10席,藉以進一步「溝淡」傳統功能組別議席的比例,減少日後推進民主普選可能遇到的阻力。但曾特首和政壇高人都不以為然,認為2012年立法會議席從60席增至70席,分區直選與區議會功能組別各佔一半,是中央最高領導集體拍板通過的,修改這個框架意味要中央領導集體重新通過一個決定,政治難度極大,不如就在原有框架下尋求擴大民主成分的方法…普選聯聽取了這些意見後,才得出維持只增10席、把區議會功能議席加入一人一票元素的「加碼」建議…
有政壇高人善意指出,較早一時期民主黨和普選聯的爭取重點放在普選定義上,希望中央官員對2017和2020年的終極普選安排作更充分的闡釋和保證,讓港人相信屆時會有真普選,這樣便可以容忍和通過曾特首提出的不理想的2012安排,但最近的會面上民主黨和普選聯的爭取重點轉移到2012年加碼方案上…這些表述可能會引起誤解,到底民主派是否一時一樣…會令中方官員在向北京領導人匯報時有一定困難。對此,溫和民主派的核心人士解釋…他們原來的確是重點爭取普選定義,但從與中方接觸的各個渠道所得到的訊息,都是告訴他們要中央權威官員對普選再作更多的闡釋不切現實,中央不可能在現階段宣布終極普選意味廢除功能組別…所以民主黨和普選聯才把商談重點放到2012年加碼建議上,希望通過具體的增加民主成分的安排,令民主派選民加添信心…
議事論事(2010年5月27日):
[劉慧卿] 她曾經發誓,沒有回鄉證就永不再踏足內地半步。
[何俊仁] 「這段歷史既不容遺忘,亦不容粉飾」
下星期他會一如既往代表民主黨提出平返六四議案。
[張文光] 「結束一黨專政!」
每次遊行示威,他是喊口號聲音最響亮的一個。
三個民主派鬥士,原本是中聯辦門外示威常客,現在變成中方上賓。這次破冰之旅預示中央對香港政局分佈的新思維。
劉慧卿(新界東,民主黨):「李剛好好笑,他說看過你幾本著作,有《卿描淡寫》、《我在民主黨的日子》、《偏向虎山行》,我說我現在不就偏向虎山行了。他們(中聯辦)三人回應,我們三個不是老虎,哈哈哈!」
中聯辦首次舉行官式記者會,副主任李剛席上談笑風生,對記者罕有地有問必答。
中聯辦前身是新華社,1999年底才改名,主要職能是聯繫駐港外交部和解放軍部隊,協助管理在港中資機構,同時反映香港居民對內地意見等。中聯辦雖以聯絡辦公室之名在港運作,但一直以來它最廣為人知身份反而是作為中央駐港一個非常神秘的權力機關。去年初中聯辦研究部部長曹二寶的兩支管治隊伍論,在香港引發一場對特區政府和中聯辦兩個管治權力中心的管論,自此越來越多遊行示威目標,由中環政府總部轉往西環中聯辦。
這次會面被形容為「破冰」是因為過去21年,民主派和中央一直沒溝通對話,但其實之前雙方關係不錯。轉捩點發生在1989年六四,當年李柱銘、司徒華同時退出基本法起草委員會以示抗議。以他們為首的民主派與中央勢成水火,不少民主派議員更被沒收回鄉證至今。隨著民主黨創黨主席李柱銘就香港民主發展出訪美國,中央官員甚至批評他是賣國賊。雖然中央視民主黨為陌路人,但非正式收風攞料其實從沒停過。
李柱銘(前民主黨主席,前基本法草委):「中央多數在大事上出來,例如政制敏感話題,就會有人找我們。」
劉慧卿(新界東,民主黨):「有時國安會派人來、港澳辦又派人來,也有學者來,但身份曖昧。」
有分析認為這次破冰會談的意義,在於中央以新思維調整以往對民主派的策略。
蔡子強(中大政治及行政學系高級導師):「無論你喜歡與否,香港一定有六成選票投給政制上的反對聲音,究竟如何處理跟香港政治反對派關係,是全面封殺,還是肯定一部份,排擠一部份,藉此改變香港政制格局?你可說這是分化手段,亦可說它改變以往鐵板一塊。」
不過,中聯辦今次繞過特區政府,直接安排與其他立法會議員會面,難免令人感覺中央插手管治香港事務正式浮上水面。特首曾蔭權尋求連任時曾說希望任內可徹底解決普選問題,和香港一起「玩鋪勁」,但不久就只強調特區政府無權處理2012後的政改問題。
李剛在星期一記者會上,亦親自證實這說法:「特區政府這次被授權解決的,只是2012年兩個產生辦法的修改,所以說如果特首不處理就不通過,我想是沒有道理的。」
程翔(時事評論員):「一而再、再而三說香港沒剩餘權力問題,又說中央授多少權,香港就有多少權,一直說到現在,突然沒任何解釋,就收回香港特區政府的規劃權,這做法不是一次半次,而是不斷重複,很不健康。現在是中聯辦幫香港政府站台、補台,我想請北京高官領導想一下,長遠對北京信用有否好處?對保持香港一國兩制有否好處?」
張志剛(一國兩制研究中心總裁):「在政治上,見面好過不見面,溝通好過不溝通,直接好過間接。如果我們經常要通過中間人傳話,這其實不是政治常態。」
李剛:「一國兩制、港人治港,卻沒說一國兩制,由中聯辦來治港,所以我們要消除這誤解。」
根據民主黨政改六人報告,何俊仁在5月28日再去信國家主席胡錦濤,要求再度會面回應先前訴求。翌日梁愛詩致電何俊仁,稱願再穿針引線向北京反映。
6月6日,何俊仁、劉慧卿和張文光再會見中聯辦馮巍和劉春華,馮指中央將就普選發表重要講話,請民主黨支持政府方案,然後繼續談路線圖;翌日何俊仁和張文光會見曾蔭權,獲悉曾向中央推薦民主黨方案不果,政府計劃6月23日表決原方案。接著,喬曉陽重申民主黨方案惹人質疑違反基本法及人大。民主黨公開說繼續反對港府原方案,內部則仍期望與北京鴿派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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