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27日,公民黨與社民連五名立法會議員辭職,透過發動補選變相公投,議題為「盡快實現真普選,廢除功能組別」,被視為打破禁忌。親中黨派一度考慮參選,但隨著北京連番高調譴責,各黨紛紛歸隊杯葛。
1. 井水抗衡河水,揭破兩制幌子
2010年伊始,過萬市民遊行爭普選,首次越過港府走到中聯辦。有焚燒中共黨旗,有衝擊警方防線。行會成員鄭耀棠形容中央震驚,同日下午改口;中聯辦主任亦公開降溫。
議事論事(2010年1月7日):
2010年香港政壇由西環中聯辦燃燒的一把火點起序幕。今年元旦大遊終點站由中環政府總部西移至中聯辦,被評為「井水犯河水」。現實是市民漸認清特區政府在維護一國兩制及落實民主上處被動位置,追本溯源,惟有把矛頭對準中央。
方蘇(資深傳媒人):「…現情況是後座駕駛員的手向前伸,香港特區政府基本上全沒反應。」
中國重判《零八憲章》起草人劉曉波入獄11年,方蘇與過萬市民元旦日上街聲援,直向中聯辦表達訴求。警方用嚴密佈防阻隔示威者遠離中聯辦,部份示威者衝破防線,這舉動被評為激化中央與香港矛盾。
鄭耀棠(港區人大代表,行政會議成員):「這衝擊對北京是非常震驚的事,若不斷製造這種衝擊,當特區政府匯報中央時,其可信性會減弱。」
鄭耀棠昨天早上發表這番講話後,下午隨即表示,令中央震驚只屬個人推測。中聯辦主任彭清華也公開為事件降溫,說中央尊重市民表達意見方式。
九七以來,特區政府在堅守一國兩制港人治港方面,顯得左支右絀,中央在香港影響力越來越明顯。隨著香港在經濟上對內地越來越依賴,香港能否保留獨有核心價值,令人憂慮。
陳景輝(時事評論員):「現在像返大陸示威,要與示威對象遠遠隔開。我們城市發展思維似乎跟內地沒分別,在高鐵爭議上港府甚至模仿大陸收地方式,很多人把你打成是否想(香港)做獨立王國,是否想邊緣化自己,兩制再沒有空間。」
劉銳紹(時事評論員):「先別談政制,即使很簡單事件可見特區政府站內地一方,例如內地公安涉嫌越境執法。以前有句話:若香港沒經濟,就沒有兩制。過去實施兩制是看見香港對內地經濟有大幫助,現在這作用越來越少。」
2. 總辭如箭在弦,建制虎視眈眈
公社兩黨就總辭細節達成共識,宣佈1月底辭職啟動公投運動。那邊廂,左派早在2009年底組織對台戲「政制向前走大聯盟」。隨著高鐵撥款爭議爆發,立法會被「萬人宇宙大遊行」反高鐵青年包圍,五大商會紛紛聯署表態;富豪商賈亦在2010年1月中成立「工商界政改動力」支持港府政改。建制政黨邊向公投唱反調,邊對補選議席虎視眈眈,民建聯與自由黨一度說考慮參戰。
主流輿論對激進青年抗爭者不友善,並非一朝一夕。早在2008年中港融合如火如荼,港人熱烈慶賀北京奧運聖火時,港大學生陳巧文已因展示雪山獅子旗聲援西藏自決,被TVB攝影師喝罵「邊度鄉下」。當時《蘋果日報》特邀其做專訪節目,主持質疑陳巧文舉旗示威是追潮流之舉。
2008年4月蘋果批Online訪問:
陳巧文:「我們最初製作第一面雪山獅子旗是3月,西藏開始亂時。我們在香港舉這旗,因在大陸你舉時會被捕坐監或更麻煩,但我們應有言論自由,為何想獨立的西藏人士不能表達自己意見?」
高明輝(主持):「看到你們掛這旗會問,你們是否支持藏獨?」
陳巧文:「其實我覺得自己無權支持藏獨或西藏留在中國,我本身不是西藏人,但任何民族都有決定自己未來權利,所以我支持民族自決,不是藏獨。」
楊卓華(主持):「你知道在香港可以展示,沒有人拘捕你。其實我覺得,你展示旗幟出來要對香港表達甚麼,因為這裡不是大陸嘛。」
陳巧文:「香港還有某程度言論自由時,我們應該行出來為西藏講句說話。我想並非全部西藏人都想獨立,但在西藏想獨立的人不可以在西藏舉這旗,我們是想展示我們對他們的支持。」
高明輝:「大陸裡很多旗都不可以掛,例如台灣旗或者法輪功,如果支持言論自由,他朝有日會否舉那些旗宣示香港一國兩制自由度?」
楊卓華:「會否你個人較喜歡西藏所以舉西藏旗?」
陳巧文:「其實我們所做完全不只西藏,西藏旗只是其中一面旗幟。」
楊卓華:「西藏給人感覺尤其在西方是[new age]潮流要素,會否因感覺『潮啲』所以選用?」
陳巧文:「其實西藏這事剛發生…」
楊卓華:「是否『潮啲』?」
陳巧文:「其實就算達賴喇嘛長期是pop icon,但我們做不是這原因。譬如台灣,我覺得都應該有自決前途的權利,但他們現處於backoff position;又譬如法輪功…」
楊卓華:「法輪功沒那麼『潮』,所以你們不選?下次會否聲援法輪功?也可以展示言論自由的信息啊。」
陳巧文:「我要承認對法輪功認識不夠,所得資訊都來自與法輪功有關係報紙或刊物…」
楊卓華:「西方傳媒都時常報道法輪功。」
陳巧文:「我不了解其中立性,也不知法輪功是怎樣的組織,但任何宗教只要不傷害任何人,都應該有宗教自由。其實我們其中一面橫額也是法輪功。」
2010年反高鐵與爭政改時,陳巧文等抗爭者再被傳媒針對。其中《東方新地》跟蹤偷拍陳巧文內衣照,惹來民間團體及記者團體譴責。《東方新地》到7月仍有跟蹤抹黑報道刊出,但大眾反應卻未及往時。其後陳巧文淡出社運,表示不滿主流媒體經常造假,既斷章取義又揭露其隱私,後悔當初接受《蘋果日報》、《東方日報》等訪問。
這背景下,當時議席數目未及主流的公社兩黨選擇以「新民主運動」為號召,透過攤牌策略吸納對現況極其不滿的青年支持者,推動政制開放。
無綫新聞(2010年1月11日):
公民黨與社民連決定派出五位立法會議員今月底辭職,希望透過補選,變相對政改進行公投,爭取市民支持廢除功能組別,又表示如果輸了,不排除支持政府方案。
公民黨與社民連就五區請辭和公投方案達成共識,議題定為「盡快實現真普選,廢除功能組別」,兩黨會在今月27日派出五名立法會議員分別在五區辭職,以補選作變相公投。五位候選人總得票如果高過得票最多五位對手,就算是贏;總得票如果少過對手就是輸,亦會爭取五成投票率。兩黨組成五區公投運動聯合委員會說,如果他們輸了,不排除支持政府方案。
陳家洛(五區公投運動聯合委員會副發言人):「萬一我們失敗,不排除有可能在很不願意下要支持不想支持的方案,如果市民意見這樣清楚,我們尊重民意。」
不過派哪五位議員辭職再補選暫未有公布,至於補選投票率如低過五成是否代表沒民意基礎,委員會亦無正面回應。為引起更多市民關注,社民連及公民黨會成立支援新民主運動委員會,爭取各界加入。
陶君行(五區公投運動聯合委員會副發言人):「我們相信香港人,所以我們定目標,但絕不是門檻,定門檻對我們最不公平,因政府也沒定門檻,政府到今天也不認同。」
對公民黨與社民連將立法會補選視作變相公投,民建聯表明不認同,但說會積極考慮派人參選,自由黨亦有意加入戰團。
葉國謙(區議會,民建聯):「他可訂出任何東西滿足自己,如果有這補選,有機會使更多認同民建聯理念的人加入議會,我們歡迎。」
劉健儀(航運交通界,自由黨):「這算是公投了或如何了,是否得廣泛認同呢?標準是否正確?社會全沒討論過。自由黨積極考慮參與補選。」
工聯會說要開會討論,但會長鄭耀棠批評泛民主派理念不清。
鄭耀棠(工聯會會長):「市民都不知搞邊科,辭職怎會變成公投?補選要花公帑1億5千萬,是我們每個市民袋裡的錢。」
蘋果日報(2010年1月11日):
由工聯會會長鄭耀棠牽頭成立的「政制向前走大聯盟」,為求取得100萬個市民簽名支持「翻叮」政改方案,無所不用其極,本報接獲多名市民投訴,保皇派在全港18區進行簽名活動時,不少攤位刻意隱藏身份,更向市民高呼「支持普選」、「民主萬歲」,以圖誤導市民簽名活動旨在爭取普選。有人更懷疑向長者下手,欺騙他們簽名可換取紀念品。有立法會議員批評大聯盟的手法不道德,「簽名係咪可信都成疑問,點代表市民意見?」
大聯盟前日正式展開全港18區簽名活動,本報昨日接到觀塘、將軍澳、深水埗、旺角的市民投訴,指大聯盟在當區街頭設置攤位收集簽名,但代表及義工們刻意隱瞞身份,他們向途人高呼「爭取民主」、「民主萬歲」、「民主步伐不停留」等口號,但當市民意欲查詢義工屬哪個政黨及組織時,義工卻拒絕回答。
「政制向前走大聯盟」除了簽名活動,又在政改表決前夕發起大遊行,透過社團同鄉網絡動員,當中包括有以加快單程證之名宣傳招攬的組織「家庭團聚互助會」,在2008年立法會選舉曾被指參選賄選。
有傳媒報道,本地富豪商賈亦獲政壇中間人邀請發聲。
東周刊(2010年1月16日):
政改諮詢、高鐵撥款等議題,掀起社會激烈爭論,最近連一向甚少論政的商界亦加入戰團。上周二,百多名工商界猛人,在「經濟動力」牽頭下,成立「工商界政改動力」,名單不乏城中富豪名人,他們一向少參與政治活動,這次卻罕見地站出來發聲…
細看「工商界政改動力」這份重量級名單,可以發現超級富豪級人物陣容鼎盛,例如合和實業主席胡應湘、玩具大王蔡志明及其親家、潮州幫富豪馬介璋、「大劉」劉鑾雄、劉鳴煒兩父子、何超瓊、林建岳、李兆基大女婿李寧,還有其他老牌家族的第二、三代接班人等等…
「大劉、岳少、大生銀行馬清鏗等等,這些在名人圈十分矚目的富豪,都罕見地出來撐場,名單中還有不少富豪二代,令人驚奇。」有商界人士透露,名單中不少是父子檔,除了大劉兩仔爺,還有觀瀾湖高球會董事長朱樹豪、朱鼎健父子,福建幫富豪盧文端、盧金榮父子,長江製衣創辦人陳瑞球、陳淑玲父女等,此外,方文雄(方潤華子)、呂耀東(呂志和子)、周維正(周亦卿子)、夏雅朗(夏利里拉大班長子)、蒙德揚(蒙民偉子)、黃友嘉(黃保欣子)、葉維義(葉謀遵子)等,都是富豪二、三代接班人…
知情者又說,其他看似「名不見經傳」的人名,很多都大有來頭,「發叔劉皇發找陳飛龍入來,這個名字很少人識,但他父親是鼎鼎大名的已故新界教父陳日新;查毅超都少有聽聞,但他媽媽是李嘉誠的妹妹。」知情者說,與林健鋒甚老友的四叔女婿李寧,亦加入成為發起人,「他和Jeffery(林健鋒)是波友,亦是香港高爾夫球會會長,他加入時還跟人開玩笑,會不會有人以為他是體操王子?」
籌組這個大聯盟的「經濟動力」發言人林健鋒,接受本刊訪問時承認,籌組時間短,沒料到一呼百應。他向本刊透露該大聯盟成立的原委,以及工商界在背後總動員的啟示。林表示,去年十一月下旬,政改諮詢方案出爐不到一星期,香港的政治爭拗氣氛已升到沸點,立法會裏裏外外都充斥反政改的抗議人士,個別輿論亦製造大量反政改聲音。這股一面倒、徹底失衡的輿論,令在政制議題上較沉默的工商界人士,罕見地聚集起來…
「當晚我們幾個坐埋傾,發現社會輿論出現不少聲音,有好多好不理性,大家見政改討論愈來愈偏激,跟住又有所謂的五區總辭等等,政改諮詢討論似乎有被騎刧現象,輿論一面倒傾斜去泛民一方,甚至有人將政改進程用來攻擊抹黑支持功能組別的工商界。」林健鋒說,當時適值工聯會會長鄭耀棠籌組「政制向前走大聯盟」,希望表達更多的有關政改較正面的意見聲音,同時有多名工商界朋友陸續向他反映意見,說工商界也是時候發聲…「我們幾個手頭上一大堆卡片,逐個call人,希望先找一批發起人。」
3. 北京高調譴責,建制急流勇退
公社五子辭職前夕,中央高調譴責五區公投違憲,打破港府及主流將「補選」降格論調。事件被定性為政治鬥爭,本來躍躍欲選的建制版塊紛紛調整取態,邊罵邊退出戰團,炮製流會以至流選畫面。
議事論事(2010年1月21日):
余若薇(公民黨黨魁):「我們要求是公義、公平的制度,起義是為呼籲香港市民必須出來行動。」
公民黨及社民連今天正式宣佈五區辭職議員人選,一場由立法會補選牽動的變相公投運動,觸動中央神經,凸顯兩地制度矛盾,更令人擔心在一國前提下,港人表達自由權利會被進一步削弱。
港澳辦表明公投屬於憲制性安排,有特別政治和法律含義,香港只是中國轄下地方行政區域,無權自行創立公投制度,而且所謂公投也沒憲制性法律依歸,沒法律效力。港澳辦認為,公投是對基本法和人大常委會的公然挑戰。
[CCTV新聞聯播] 「國務院港澳事務辦公室發言人,今天就香港個別社會組織針對香港未來政制發展問題發動『五區公投運動』一事發表談話…所謂五區公投運動,公然挑戰基本法和全國人大常委會有關決定…」
但社民連和公民黨倡議「五區請辭,變相公投」並非憲制安排,對政府沒約束力。事實上,特首和政制及內地事務局亦一早聲言,只視這次選舉為補選。身兼基本法委員會委員的陳弘毅認為,基本法設計不涉及以公投去決定政制發展,如果這次補選發揮了公投實質作用,有可能違背基本法精神,但議員聲稱以補選作為變相公投,有關做法並無違法。
陳弘毅(基本法委員會委員,港大法律系教授):「沒違反刑事法律,也無法通過民事或行政訴訟去阻止他們,從民事、刑事和行政法看,都不可指這事違法。公投跟選舉一樣須有法規去規範,沒選舉法不可能舉行正式有效選舉,公投也一樣。」
張達明(港大法律系助理教授):「如果大家都同意一場公投或全民投票,其設計在法律上不能約束政府或中央政府,只是以別的渠道幫助市民表達意見,讓香港政府和中央政府聽到聲音,其實這可謂更符合基本法精神。」
王友金(中國政法大學客席教授):「中央指鹿為馬,把原本非公投的變相公投提高至公投,我們稱之為文革時代無限上綱。因為他們覺得公投是很厲害的民主武器,若由人民為今天政策投票必敗無疑,所以他們很害怕。」
議事論事 (2010年1月28日):
公社兩黨辭職補選被指浪費公帑,昨日建制派在議事堂上演大反擊,正當公民黨與社民連五名議員準備發表辭職聲明時,民建聯陳鑑林先用議事規程阻撓發言,主席譚耀宗隨即表態反對五區公投運動,並且拉隊離場,導致立法會開會兩個多小時後被迫流會。
譚耀宗(民建聯主席):「主席,對於五位議員以辭職來搞所謂公投起義,還利用立法會會議作宣傳,我們非常不滿,所以現在離場抗議。」
王國興(新界西,工聯會):「濫用公帑補選,可恥!煽動公投獨港,卑鄙!」
在五名議員遞交辭職信後,行政長官發表聲明,對公投運動表示遺憾。
林瑞麟(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這五位議員的決定,會導致我們需要動用1億5千萬元公帑安排補選,我們相信納稅人對此會有意見。縱使如此,特區政府會依法辦事,安排補選。」
[2010年1月21日] 曾憲梓(前全國人大常委):「提出公投的人無腦,他們應該想清楚,香港是不是國家?是不是香港共和國?不是啊。」
[2010年1月23日] 范徐麗泰(全國人大常委):「起義二字含義指有衝突,而且是武力衝突,有流血。」
[2010年1月23日] 譚惠珠(基本法委員會委員):「公投是違憲,不符合基本法,又不符合香港法律地位。起義予人感覺是,如果你認為達不到目的,就可以用武力。」
[2010年1月23日] 梁愛詩(基本法委員會副主任):「如果議員動不動辭職又補選,政府如何運作?」
劉健儀(自由黨主席):「我們不認同他們一廂情願的變相公投,說要公民起義,這次自由黨不會派人參選。」
自從國務院港澳辦高調反對五區公投運動後,建制派一改早前對補選態度,準備全面杯葛,務求淡化變相公投效果。原本積極部署參選自由黨急流勇退,率先放棄競逐空缺。民建聯與工聯會也一反早前態度,公開表示傾向放棄參選。在缺乏建制派參與下,投票率預料會大大降低,甚至出現毋須投票局面。
黃宏發(前立法會主席):「若完全無人參選,根本毋須投票,變成全體自動當選,連投票機會都沒有。現在假想敵那兩個陣營,策略上完全不派人參選最聰明。」
結果後來有大專生眾籌參選五區,又有「獨立人士」報名狙擊公、社成員,令「變相公投」免於自動當選難產。那邊廂,泛民龍頭大黨則另闢蹊徑,透過中間人與北京探索共識,此乃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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