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6月29日，彭督「新九組」擴大功能組別選民方案引火拼連場，立法局到凌晨辯論劉慧卿「民主照妖鏡」全面直選草案，親中派拉隊離場，部份人鳴鐘才回去投反對票，直選辯論變成民主派解畫大會，最惹火是匯點李華明堅持「基本法原則」棄權，其次是各方反駁民間指控立場未夠硬淨。
辯論全面直選草案時，除了憲制事務司和自由黨周梁淑怡分別代表港府與政黨簡短發言，獨立黃宏發借機再推比例代表制，以及自由黨潘國濂應劉慧卿邀請「講兩句」，其餘都是民主派致辭，以下摘錄較突出言論。
1. 民協馮檢基：既然無直通車，何不盡情表態 [1]
主席先生，民協和我都希望所有由九五年選舉產生的立法局議員，能夠在九七年七月一日，直通過渡…不過…中英雙方破壞了對香港人的承諾…政制在九七年沒有銜接，換言之，基本法政制的部分不會引伸至九五年實行，所以，現時討論的政改方案，已經不是說哪個方案在九五年實行時有否違反基本法的問題…在九五年採用哪個方案，很大程度是屬於一個政治的判斷，一個對社會條件的理解，一個對市民的要求，甚至乎是自己對政黨，自己對民主的要求的一種測度…這三、四十年來的歷史證明，香港不希望混亂，亦反對暴力和鬥爭…這情況下推行60席的普及直接選舉，相信不會造成社會混亂。不過我亦想多講一句，如果真正通過在九五年進行60席直選…特區政府在九七年七月一日成立後，應向北京中央政府提出修訂基本法，使九七年後盡早推行全面普及直接選舉。本人謹此陳辭，支持劉慧卿議員的私人條例草案。
2. 港同盟李永達：邊撐劉慧卿草案，邊爭取議席寸土 [2]
主席先生，雖然我完全同意劉慧卿議員有關全面直選的構思，不過我不可以完全同意她處理這個問題的方法…主席先生，我支持九五全面直選的同時，我是不可以接受一種叫全要或不要的方法(all or nothing)。這方法本身顯示，無論提出的意見或目標怎樣好，亦可能會忽視現實的政治環境…我們在這項辯論之前，處理過彭定康先生的方案…其實他的方案不是一個好方案…但是，在政治現實中，他的方案是今日兩個唯一可供選擇的方案之一（即自由黨和他的選擇）。我們可以不支持他的方案，但若自由黨的方案通過，會產生甚麼政治後果呢？
我支持民主制度。我支持在現實政治裏面可以掌握到的最大民主進程。我不會損失和放棄每個機會，去為香港的民主運動和香港市民，爭取最大和最可行的民主…我曾經擔任學生會的工作；曾參與壓力團體的運動；曾參與政黨；曾經是一些小團體的負責分子；曾經是在這個議會外，不斷抨擊這個議會的街頭運動人物…很諒解這些朋友的心情、感受。因為大家現在擔任不同角色。我作為政黨的一員，要考慮政黨的訴求，要處理很多不同的看法和意見…我有時不覺得提出「民主」這兩個字、「全面直選」這4個字，就叫做有道德勇氣…
3. 匯點李華明：攻擊匯點無意義，不如團結齊修憲 [3]
匯點今日對劉慧卿議員的私人條例草案有所保留，原因包括：(1)基本法是香港將來的憲制文件，這是一個現實。如果我們明白到一些法例顯然與基本法違背而仍要通過，倒不如集中精神全力爭取修訂基本法；(2)中英政制談判破裂，並不表示九七前我們可以任意通過與基本法不符的法例；(3)彭定康方案的民主程度並非絕對理想，但匯點認為可以接受，民主政制發展的長遠目標也不獨限於立法局全面直選，更重要的是行政長官要由直選產生。如果完全罔顧現實的限制，我們甚至可以提出直選總督的非官方議員條例草案。從此可見，二分一民主、三分一民主這些字眼只是煽情的字眼…於事無補…我想談談蟻聯在星期二刊登了一份廣告抨擊匯點的立場，呼籲市民致電及傳真給我們的議員，要求我們支持劉慧卿議員。我收了兩個電話和一份傳真，我與那兩位市民詳細討論我們的立場為何會是棄權而非支持。原來那兩位市民完全不知基本法寫了20個直選議席，當我說到這個消息後，他們便體諒我們的立場…我覺得我們是有原則地看民主的發展。民主在香港的發展並不爭於朝夕，也不是今天或這年半我們爭取到，九七後我們不理會有甚麼事發生。我覺得這樣是不負責任的…剛才李永達議員提及以往的社會行動，我也曾參與，起碼有十多年歷史。但到今天為何我們會有分歧？這些分歧是否便可以讓人說我們不是民主派？說我們轉軚，說我們投誠，而且投誠失敗了？我覺得這種指控不能接受，所以我在此順帶回應蟻聯這一小撮人的意見，我覺得這會傷害民主派本身的團結。如果他們花了這麼多精神去針對民主派，倒不如共同努力想想怎樣爭取修改基本法。主席先生，我謹此陳辭，匯點會對這個議案投棄權票。
4. 港同盟李柱銘：港同盟尊重批評，民主櫥窗一試無妨 [4]
主席先生，每一個人都不喜歡別人批評他…最近有個團體好像常常煩擾港同盟，其實我不計較，我反而歡迎他們這樣做，因為一個真正信仰民主的人，是會尊重每一個人給他的批評。如果他們認為我們走的路線不夠民主而批評我們，我們為何不歡迎呢？因為我們就是民主派…現在我們還要為甚麼擔心呢？剛才我們通過了這草案，在中國領導人的眼中，根本已經不符合基本法，不要說港同盟要求30席直選的方案，就算我們今日通過也不符合，如果橫豎不符合…為何我們不趁這機會實行民主呢…很可惜，我說到現在為止，人人都覺得這方案值得支持，除了匯點覺得有保留（但沒有說出理由，除了基本法）…周梁淑怡議員…只說安定繁榮就是理由…完全沒有論據…如果我們現在不要民主，就不可歸咎別人…中國政府已經說你做甚麼也是一樣，意思是你們即管試行民主，但到九七年七月一日就會完…其實是否會完，3年後才知，就算會完，對我們又有甚麼害處呢？起碼我們可以讓香港人看到，讓中國人看到，讓全世界人看到，我們香港人根本是有資格實行民主，我們是否對自己也沒有信心呢？
5. 港同盟司徒華：回應外間質疑怯懦，不怕誤解也是勇氣 [5]
主席先生，最近有人刊登大幅廣告，質疑港同盟的道德勇氣，作為港同盟一員，尤其是涉及道德問題，我是不能沉默的。李永達議員說他年紀比較輕，不夠資格討論道德勇氣。我年紀比較大，雖也是不夠資格，不過資格比他多少許。道德勇氣有很多種，提出一個理想，這是道德勇氣，堅持這個理想亦是道德勇氣，在極其艱難困苦當中，也不放棄這個理想，更加是一種道德勇氣。在昨天的討論當中，我提及不論政改方案表決的結果如何，我會和我的兄弟姊妹奮鬥到底。一不怕罵、二不怕窮、三不怕坐牢、四不怕斷頭，這亦是道德勇氣。我們在極其困難的環境當中，仍然鍥而不捨，寸土必爭…我們一方面有面對坐擁百萬大軍，可以下令出動坦克車，開機關槍的人，毫無懼色…另一方面，我們在很困難的環境當中，不怕別人誤解，這也是道德勇氣。
李柱銘議員在昨天的發言中，提及因為有人希望借刀殺人，所以我們要把刀收回來…假如我們有真正的道德勇氣的話，我們為大局想，為了民主儘管走前一步想，也應該這樣做。不怕誤解，從大局出發，甚至要忍辱負重，我想這是更加難得的道德勇氣。我們對於一些朋友，不分敵友，從背後放槍出來的子彈，我們沉著氣沒有忘記當前最主要的敵人，最重要的鬥爭，這是我們的道德勇氣。我希望以道德勇氣質疑我們的人向我們學習這種道德勇氣。
6. 獨立黃宏發：趁機再推銷比例代表制「均衡」優勢 [6]
我只想清楚說明我反對劉慧卿議員的條例草案。我所持的理由十分簡單，便是這不單是違反基本法，並且是赤裸裸地違反基本法。所以我質疑劉慧卿議員提出這條例草案和各位支持她或模棱兩可不知支持與否，滿口道德勇氣的議員究竟正想做些甚麼？我是不太明白…若劉慧卿議員的條例草案獲二讀通過，我會在委員會審議階段提出一些修訂…應否將其變成一個比例代表制，使各黨能平均分配議席？…布政司在昨天早上發言時已說得清清楚楚，總督不能夠簽署這條條例，因為它明顯違反基本法，在這情況下，是否想置彭定康總督在兩難之地？…我翻查過《皇室訓令》…說明總督無權簽署任何內容與英國條約上的承擔有所違背的條例草案，所以我相信到時他的處理方法會十分輕鬆…我不想浪費大家太多時間，我這次只是呼籲，若是你拿出了一柄刀，但有人借這把刀殺人，你快些收回這把刀，不要再將它放在此張揚。
查1991年立法局首次引入分區直選後，有關選舉制度問題一度爆發論爭，同為政治學者的黃宏發就其主張的比例代表制與雷競璇在1992年3至4月間在報章有一場小型筆戰，詳見鄭宇碩、雷競璇編(1995)《香港政治與選舉》267–285。
7. 自由黨潘國濂：民主派空談道德，排斥「蟻民」取態曖昧 [7]
…聽了幾位港同盟議員的發言，我有點兒疲倦，頭昏腦脹，並不知他們說了些甚麼。作為一個政黨，態度應是明確的，堂堂正正…但他們卻一時贊成，一時反對。贊成但又說現在不能做，一時講道德勇氣，但態度又曖昧，我聽不懂…李永達議員講了一段十幾分鐘的演辭，究竟他覺得民主在這個時候是否做得到呢？他給我的印象似是不願做。李柱銘主席講了甚短的時間，大部分時間都是罵人的，如民建聯、自由黨的周梁淑怡議員，不幸她又不在這裏。但是，究竟港同盟的立場怎樣呢？在我看來，他們好似希望立刻要做…我最尊敬的司徒華議員講了很多說話，但是亦沒有道出究竟是何立場，只是說別人批評他們就不恰當。我覺得現在我將討論一個非常重要的題目，而作為所謂民主派、民主黨…如何說服他們的黨員？如何說服香港人？一切都很模糊不清。我基本上很同情劉慧卿議員在這裏提出這個題目，我說同情並不是說同意，因為自由黨的立場就很清楚…我們要行的是一個按基本法步伐發展民主的步伐。你說我們民主也好、不民主也好，我們立場就是這個民主步伐。我覺得在這時候，各黨應該很清晰地講出各自的立場，以便香港人辯論…不要用道德、勇氣這些語言來模糊你們的立場，使香港人根本不知怎樣跟隨你們的政黨。今日我們談論「蟻民」，很多人不喜歡牠，因為牠就像螞蟻般咬你…其實，這些人亦等如李永達議員講他10年前的位置一樣…我們今日為何怕他們？排斥他們呢？除非你自己已有一個立場，有一個宗旨，如果不是，你要排斥，根本是沒意義的。所以我覺得我所以站起來，應劉慧卿議員的邀請說幾句說話…
8. 獨立劉慧卿：民主照妖鏡當前，莫低估市民智慧 [8]
主席先生，黃震遐議員說得好，他說黑暗快將過去，我們等待黎明。香港人等得實在太久了。主席先生，足足一百五十多年，我希望今晚等得到…剛才很多位議員提到「蟻聯」…我也借這機會解釋清楚，因為有些人以為我是「蟻聯」背後的黑手…「蟻聯」個個都是成年人，不是「蟻民」，個個都很凶惡，他們自己有自己的腦袋，喜歡做甚麼當然由他們自己負責…很多人都知道劉慧卿有時太過率直，太過明刀明槍，但我是不會拿刀在後面插人…剛才李永達議員表示對我做事的方式有異議，他說我好像「all or nothing」…但我自己也從政3年，亦了解到政治有時是要妥協的。我相信有些與我做過事的人都知道，我不是橫蠻的人，但我覺得有時亦要「企硬」、要有立場…我自己看不到有甚麼證據可向香港市民證明，如果在明年九月推行60席全面直選，就會影響到本港的經濟、民生，甚至在九七年車破人亡？…如果真的推行60席全面直選，我相信港同盟或民主黨未必能悉數奪取…如果其他黨派參選，個個都會取得數席，自由黨、民建聯、「早餐黨」、匯點（或到時已變了民主黨），各個黨派都會有。我真的看不出有一個政黨真的在九五年可以雄霸立法局。所以我希望各位同事鼓起勇氣，為何還要人委任呢？為何還依靠這些特權方式的功能組別選舉呢？…我邀請你們全部來與我角逐，我相信大家要有這樣的精神…有競爭才有進步…如果你盡力為市民做事，市民是會支持你的，因為市民眼睛是雪亮的…剛才[憲制事務司]吳榮奎先生說：「市民的意願是參與公共事務」，這似乎看得低了些…市民的意願是希望透過公平、平等的選舉，讓他們選出代表在政府的高層幫助決策。這班人是要向他們負責，如果做了幾年也做得不好，便可透過和平、理性、非暴力的投票箱將這班人撤換…他們當然亦希望平穩過渡，但如果你看看華僑日報昨日的調查，問及中國的因素，從損害中港關係角度來說，還會否支持全面直選？40%是支持的我方案，34%支持政府的方案，30%支持自由黨，我相信市民是有思想的，所以我希望政府不要低估市民的智慧。李華明議員剛才提到我們要關注過渡及看看九七之後的安排，他亦提到不負責任問題…我自己是感到有點不開心，因為眼看匯點這個民主黨派，在這個對香港如此重要的歷史性關頭投了棄權票。你們與港同盟都快要合併做民主黨，但在這麼重要的問題上，你們兩個黨卻有這樣的分歧。不過姑勿論如何，我相信我們應該是求同存異…最後，我想提及胡紅玉議員的說話，她說其實今天是不應由劉慧卿提出這項私人條例草案，應該是由政府提出，但基於種種原因，政府不肯…如果總督現正聆聽我們這個辯論，又假如真的有幸通過，我相信他是沒有選擇的，因為面對一條60席的草案及一條20席的草案，他怎可以選擇一項民主程度較低的草案？主席先生，我在去年出席高山大會的時候…說今日這個辯論的投票，會是一面民主的照妖鏡。我們希望用這個投票照給香港人看，誰是真正關心他們，支持民主發展？我呼籲各位同事，無論你是委任、功能組別選出來或是直選，我誠意要求你們放下個人的商業及政治利益，為香港真正民主化投下歷史性的一票！我謹此陳辭，支持恢復二讀。
接著條例草案二讀動議付諸表決 [9]：
許賢發議員、李柱銘議員、彭震海議員、司徒華議員、麥理覺議員、陳偉業議員、張文光議員、馮智活議員、馮檢基議員、何敏嘉議員、黃震遐議員、林鉅成議員、劉千石議員、劉慧卿議員、李永達議員、文世昌議員、涂謹申議員、楊森議員、陸恭蕙議員及胡紅玉議員對動議投贊成票。布政司、律政司、財政司、李鵬飛議員、周梁淑怡議員、黃宏發議員、何承天議員、夏佳理議員、劉健儀議員、劉華森議員、杜葉錫恩議員、黃匡源議員、鄭海泉議員、鄭慕智議員、張建東議員、葉錫安議員、李家祥議員、潘國濂議員、黃宜弘議員、楊孝華議員及陸觀豪議員對動議投反對票。鮑磊議員、梁智鴻議員、李華明議員、狄志遠議員及黃偉賢議員投棄權票。主席（譯文）：投票結果是20票贊成，21票反對。（公眾席有人大聲責罵匯點導致動議遭否決。）請守秩序！我宣布動議遭否決。
後來劉慧卿憶述，其實按形勢議案必敗 [10]：
當立法局主席就我的草案命令鳴鐘點票，很多議員就回來。當時的主席是施偉賢(John Joseph Swaine) 。梁智鴻發言時，表明匯點不會支持我的草案，匯點四位立法局議員亦會投棄權票。投票結果是21 票反對，20票贊成。施偉賢宣佈結果時，翻譯員自己也不自禁叫了一聲，「哎呀！」，然後才翻譯主席宣佈的結果。蟻聯成員羅沃啟站起痛哭，大罵匯點是歷史罪人。彭定康的草案是以一票險勝，而我草案則以一票輸了。當時位保皇黨議員走過來對我說：「哈哈！你也嘗到以一票之差落敗的味道！」我後來了解，彭定康當時很緊張，因為他不能掌握整個局面。因為匯點棄權，保皇黨就放21個人進來。若匯點支持我的草案，他們可能有更多人回來投票，結果我還是必定輸的。
[註1]《1993–1994年度立法局會議過程正式紀錄》3654–3655。
[註2] 同上，頁3658–3659。
[註3] 同上，頁3659–3660。
[註4] 同上，頁3660–3661。
[註5] 同上，頁3661。
[註6] 同上，頁3661-3662。
[註7] 同上，頁3663。
[註8] 同上，頁3664–3666。
[註9] 同上，頁3666–3667。
[註10] 鄭宇碩、陳家偉編(2014)《民主雜談：香港民主發展訪談錄》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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