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G精選：兩局議員見鄧小平，申述港人信心危機

Published in

recall-hk

Jun 22, 2024

「中國人的智力不比外國人差，中國人不是低能的，不要總以為只有外國人才幹得好。要相信我們中國人自己是能幹得好的。所謂香港人沒有信心，這不是香港人的真正意見。目前中英談判的內容還沒有公佈，很多香港人對中央政府的政策不瞭解，他們一旦真正瞭解了，是會完全有信心的。」 — 《鄧小平文選》第三卷(1993)頁60。

1984年6月23日，中英談判近尾聲，兩局議員鍾士元、鄧蓮如、利國偉訪京見中共最高領導人鄧小平。回港後鍾士元表示，鄧小平不相信港人有信心危機。

RTHK議事論事(2010年11月25日) 政壇回憶錄：鍾士元：//鍾士元(1984年)：「鄧主任不相信我們所說的，是香港人的真正意見，鄧主任相信香港並沒有信心問題。」//[圖：ATV解密百年香港：外交角力(2007年8月16日)]

議員訪京之行由新華社社長許家屯促成。話說1983年中英談判僵局時，江蘇省第一書記許家屯臨危受命主持新華社香港分社，要拉攏政商界，他透過中大校長馬臨出面，點名邀約被認為不滿新華社的鍾鄧利三人到校長公館晚膳，其後三人與許定期會面並匯報港督。許家屯在1983年底透露北京領導層有意邀三人訪京談香港問題。

《許家屯香港回憶錄》(1993)94–96：//我來港三天，就約見了喬宗准，隨即在中文大學的校長別墅，一起會見了鍾士元等三人。那是在新界中大校門對面的一處半山上，風景極好。校長馬臨出面設宴款待我們…他們先向我「介紹」了香港人心動盪的情形，移民日益增多、移民心態無奈；又談到投資者不放心…紛紛外移。主要原因都是中國要收回香港…我向他們較詳細地推薦了，中國政府收回香港的方針、政策。看來，他們已有所聞，語氣婉轉卻直率地表達：香港人對中國沒有信心。中國政府要在香港實行「一國兩制」，並無先例，試驗能否成功，港人沒有信心。而且還說中國政府也曾對西藏允諾給予高度自治，後來還是變了…我對西藏情況沒有做詳細的解釋，只是告訴他們，文化大革命後，胡耀邦到西藏糾正了以前的錯誤。「中國對香港的政策，以後是不會改變的。」我估計自己並未說服這批香港社會的上層人物。他們同英國政府、英資財團關係較深，知名度高，具有社會影響力。要爭取他們改變態度，了解、贊同中國政策，需要費較大功夫。我考慮讓他們去見北京高層領導人，這樣不僅可以讓領導人直接聽聽他們的反映，還可以爭取領導人對他們做工作。而他們也有此願望，在他們去倫敦向英國政府遊說之前，曾向我表示，希望有機會能去北京，代表香港政府行政局反映意見。我立即向中央報告與三人會面情況，建議邀請他們去北京，特別建議請鄧小平接見他們(鄧小平很少會見賓客)，北京很快便同意了；由我出面邀請他們以個人身分訪問北京，而不是代表香港政府的行政局。//[圖：ATV解密百年香港：外交角力(2007年8月16日)]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70–72：//我第一次和許家屯見面，是在八三年八月十五日，我和兩位行政局非官守議員鄧蓮如和利國偉，應中文大學校長馬臨的邀請，往馬校長在中大的校長公館晚膳，許亦是座上嘉賓。據聞我們三人的名單，是由中方向馬臨提出的…此後，我們三人與許家屯基本上每個月都會私下會唔一次…我每次皆有將這些會面內容向港督匯報，而我相信許家屯亦同樣會將信息傳返北京…一九八三年底，許家屯首次向我們三人表示，北京政府希望我們能夠前往北京和領導層見面，談論當前香港的問題…不過，事情其後卻無下文。//[圖：ATV解密百年香港：外交角力(2007年8月16日)]

1984年5月下旬，英外相宣佈撤出香港定局後，鍾士元帶同多位兩局議員赴倫敦，盼向民主制度下之國會陳情，爭取政治保證與迴旋空間，結果遭奚落。及後鍾士元等再接中方邀請以個人身份赴京會面。幾經角力，鍾鄧利三人爭取到以各自表述方式，向外公佈他們以兩局議員名義出訪，並預告將獲鄧小平接見。

RTHK議事論事(2010年11月25日) 政壇回憶錄：鍾士元：//1984年初，中英協議仍未達成，新華社邀請鍾士元、鄧蓮如和利國偉五月到北京訪問，但由於與他們赴倫敦發表立場書的日子撞期而告吹。兩局議員的立場書，遭新華社嚴厲批評，雙方隔空罵戰。鍾士元(1984年5月20日)：「我們不應把頭埋在沙裡，去逃避各種問題，並鼓吹虛假的信心。」雖然中方對兩局議員英國之行態度強硬，可是不久後，鍾士元等人，再獲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許家屯邀請上京。//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70–72：//直至一九八四年四月底，許家屯在一次會晤中，傳遞北京信息，提議我們五月十日赴北京。當時行政立法兩局基於英國國會將在五月中旬辯論香港問題，早已定好在該隨時間赴倫敦游說國會議員及旁聽辯論，因此我們未能按照北京意願在五月十日訪京。我事後回想，北京當時提出邀請，實有意不想我們三人前往倫敦。但我們並無理會，兩局議員與北京的誤會亦由此產生。//[圖：RTHK議事論事(2010年11月25日) 政壇回憶錄：鍾士元]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70–72：//我在五月二十三日由倫敦返港後，曾和許家屯會面，但許並未再提及邀請赴京一事。當時我估計，中方可能對兩局赴倫敦時所發表的立場書不滿，因而取消邀請。另一方面，我們獲邀到北京一事，也已向兩局議員報告。一般認為兩局既已派十多名議員赴倫敦，亦應多派幾位議員前往北京。因此我在會時時曾主動向許家屯表示這方面的意見，但他不置可否。//[圖：RTHK議事論事(2010年11月25日) 政壇回憶錄：鍾士元]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70–72：//我們當時向許家屯傳達了兩局的願望：(一) 訪問團應增人數並加入羅保，因他是立法局首席非官守議員，亦是行政局非官守議員。(二) 訪問團應以行政立法兩局非官守議員代表團名義赴京。(三) 中國要預先宣佈接見代表團的領導人，因為我們擔心不知中國安排甚麼人見我們。許家屯認為有困難，因而訪京仍然無期。//[圖：RTHK議事論事(2010年11月25日) 政壇回憶錄：鍾士元]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70–72：//經過了數次談判，最後利國偉、鄧蓮如和我三人在六月十五日和許家屯及副社長李儲文，在新華社內進行工作午餐，準備就訪京安排作最後敲定。兩局議員事前知悉這次會談，並定於該日下午六時開會，聽取我們訪京的最後安排，並隨即召開記者會宣佈訪京消息。當時我們已同意中方的建議，由我、鄧蓮如和利國偉三人赴京，即沒有堅持葡籍的羅保同行，但許家屯仍不同意我們用兩局議員名義。//[圖：有線新聞《政壇元老鍾士元》第二集(2001年9月29日)]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70–72：//許家屯表明鄧小平會接見我們，但亦不同意我們預先公佈。談判延至下午三時許仍未取得共識。如何打破僵局？我故意借用會議室的電話，聯絡兩局秘書處，大聲告訴他們談判失敗，請他們取消晚上的記者會。我知道新華社官員將一切都聽在耳裡。許家屯接下來開始軟化，最後大家同意採取各說各話，我們三人可自行宣佈以兩局議員身份赴京，並可以先行宣佈由鄧小平接見。訪京的障礙終於掃除。//[圖：有線新聞《政壇元老鍾士元》第二集(2001年9月29日)]

三人在新華社副秘書長楊奇陪同下起程，抵京翌日先見港澳辦秘書長魯平，他預會見鄧小平時講稿內容，以便中方有所準備回應。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70–72：//我與鄧蓮如、利國偉一行三人，終於在一九人四年六月二十一日，由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秘書長楊奇陪同下，乘搭中航班機赴北京，並下榻座落於長安大街的建國酒店…二十二日晚上九時，我們三人在酒店房間內，先和國務院港澳辦公室秘書長魯平見面，向他預告我翌日會見鄧小平主任時的講稿內容，目的是讓中國政府有機會回應。//[圖：ATV解密百年香港：外交角力(2007年8月16日)]

6月23日早上，三人在人民大會堂四川廳會唔鄧小平及相關港澳辦官員，鄧重申中英談判不容港方第三腳介入，又表明九七必收回香港主權，若此前有動盪，北京將考慮自行提早接收。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頁73：

我們在六月三十三日早上十時在人民大會堂四川廳會唔鄧小平，在座有港澳辦主任姬鵬飛、副主任李後、李鍾英，以及秘書長魯平。我們的兩位秘書徐志強和何承謙亦有列席作會談紀錄。新華香港分社副秘書長楊奇亦有列席。鄧小平坐在梳化椅上，首先打開話匣子：「你們這是第一次到北京來嗎？我歡迎你們以個人身份到北京走走，聽說你們有不少意見，我們願意聽取。」

我心裡想，鄧主任正把我們在香港和許家屯的爭論，搬到北京，並且在全世界的電視傳播中進行，我不能就此退讓。於是，我回應說：「我們三位香港行政立法兩局非官守議員，感覺很榮幸，有機會來拜見鄧主任和其他國家領導人。」開場白到此為止，電視攝影隊和大批記者在此時刻開始退場，會談在閉門情況正式展開。
鄧小平先行發言，他在會談時態度顯得相當強硬，並透過這次會面，就香港前途問題，向我們傳達了幾個重要信息。
第一，他對我們三人說：「中英的談判你們是清楚的，這個問題我們會和英國解決，而且這些解決不會受到任何干擾，過去所謂三腳凳，沒有三腳，只有兩腳。」這個「三腳凳」理論，自此被中方經常提起。而我當時腦海隨即湧起一個念頭：鄧小平正用中國傳統決定子女婚姻前途的盲婚制度，來決定香港的政治前途。

然後，鄧小平又說：「就主權方面，不管談判怎樣，或各方面的反應怎樣，在九七年一定要收回主權……我曾和英首相說過，如在九七年前，香港有大波動出現，則會考慮收回的時間和方式。」

鍾鄧利三人先表明支持中國收回香港主權成立特區，港人治港制度五十年不變。然後鍾士元申述香港人才外流，資金外移，人心動盪不安狀況，說港人最擔心將來變京人治港，或中低級幹部不能落實中央政策，甚至將來領導人走極左路線。鄧小平反駁指，港人真正想法不如三人所講悲觀。

ATV解密百年香港：外交角力(2007年8月16日)：//1984年，這三位議員上京會見鄧小平。鍾士元等人上京前，在機場接受了記者訪問。「我們會坦誠地反映香港人的意願和焦慮。」//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頁74–75：

我當時說：「港人繼續心存憂疑焦慮，人心動盪不安，確切是不移的事實。一般職工和小市民亦各有各的憂慮。我們坦誠率言，並不是危言聳聽……港人失卻信心，人才外流，資金外移，投資不足，經濟衰退。」
「香港人面對九七回歸有三個主要擔心。第一，擔心將來的港人治港，實際上是京人治港，中國表面上不派幹部來港，但治港的港人都由北京控制，港人治港變得有名無實。香港人第二個擔心是，九七後，中國處理香權事務的中低級幹部，將來在執行上不能落實中央的政策，不能接受香港的資本主義和生活方式，處處干擾。第三，雖然港人絕對信任鄧主任及現在的國家領導人，但擔心將來的領導人又走極左路線，改變現行國策，否定一個國家，兩種制度的政策，使五十年不變的承諾，全部落空。」

我還特別指出，我們這次發表意見，絕非為個人利益，因為到九七年時，我和利國偉已經近八十歲，再沒有任何要求。鄧小平聽了之後，急不及待打斷了我，就我的發言作出回應。他特別提及三個部份：香港信心、十三年的過渡期和香港特別行政區問題。
鄧小平說：「概括來說，你們說香港人沒有信心，其實是你們的意見，是你們對中華人民共和國不信任。」

鄧重申，香港政策是莊嚴決定，五十年不變一定算數，中央為港好事做盡，一旦港人真了解，必對前途充滿信心。

《鄧小平文選》第三卷(1993)頁60–61：

從世界歷史看來，有哪個政府制度過我們這麼開明的政策？…我們對解決香港問題所採取的政策，是國務院總理在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的政府工作報告中宣佈的，是經大會通過的，是很嚴肅的事。如果現在還有人談信心問題，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對中國政府沒有信任感，那末，其他一切都談不上了…港人治港有個界線和標準，就是必須由以愛國者為主體的港人來治理香港。未來香港特區政府的主要成分是愛國者，當然也要容納別的人，還可以聘請外國人當顧問。什麼叫愛國者？愛國者的標準是，尊重自己民族，誠心誠意擁護祖國恢復行使對香港的主權，不損害香港的繁榮和穩定。只要具備這些條件，不管他們相信資本主義，還是相信封建主義，甚至相信奴隸主義，都是愛國者。我們不要求他們都贊成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只要求他們愛祖國，愛香港。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頁76：//鄧小平強調：「中央不願意在香港取一個銅板，所以做的事一定是好的，(香港人的信心問題)他們擔心是多餘的。」// [圖：ATV小平與香港(2004年8月22日)]

鍾士元等三人回港後轉述鄧小平講法，不信港人有信心危機，引來一場隔空論爭。

RTHK議事論事(2010年11月25日) 政壇回憶錄：鍾士元：//許家屯隨即公開否認鄧小平說過那些話，更點名批評鍾士元是孤臣孽子。到了1985年初，中國新聞社發表鄧小平那一次談話要點，證實鍾士元說的是事實。//

《香港回歸歷程：鍾士元回憶錄》(2001)頁76：

結束訪京之行返回香港，我們三人在六月二十五日舉行記者招待會，我說：「鄧小平主任不相信我們所說的，是港人真正的意見，能夠真正反映現在香港人的心理和信心狀況。鄧主任不相信香港出現信心危機。他說中國對香港的政策，將會符合香港的利益。」
這番話立即引來邀請我們訪京的許家屯反駁。許家屯表示，鄧小平並沒有說過不相信香港人有信心危機。許家屯批評我們，尤其直指我歪曲鄧小平的言論，罵我是「孤臣孽子」。當時兩局非官守議員和新華社為此鬧得很厲害。雙方最後同意在報章同時發表各自所紀錄的對話全文，讓公眾可以閱畢兩方紀錄，加以比較，自行判斷。

當我以為這次「羅生門」事件中，究竟孰真孰假，在歷史上將成為一個無法解闊的疑問之際，八五年一月二日中國官方通訊社中國新聞社發表一篇鄧小平的舊談話要點，證實去年六月我等引述鄧小平不相信香港人有信心問題，乃如實反映，反而當時許家屯隱瞞了真相。中國新聞社的報道稱：「鄧小平於去年六月二十三日會見鍾士元等人時的談話要點已收進元旦發行的鄧小平新著《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一書中，有如此一段：『所謂香港人沒有信心問題，這不是香港人的真正意見。』」

許家屯事後憶述，嚴辭批評鍾士元人是想在心理上施壓，見社會反應欠佳，就留意到用力過重。

《許家屯香港回憶錄》(1993)頁94–96：

北京之行後還有個插曲。他們三人回港仍向新聞界表示是代表港人去北京反映意見的。我們立即向港澳辦提出要求，將鄧小平與三人談話紀錄傳來香港全文發表，一方面是不要港人產生錯覺；另方面讓港人了解鄧小平講話的全部內容，由他這位權威人士談方針政策，爭取港人放心。為配合我們的輿論，我利用向青年經理午餐會發表演講的機會，批評某些要求英國繼續管治的人，用了「殖民主義的孤臣孽子」這個詞，試圖對他們心理加壓，改變他們的想法。後來聽到社會上負面反應，感到用詞確實重了一點，以後就吸取教訓，注意講話用詞盡可能照顧港人的心態和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