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父權體制--《性別打結:拆除父權結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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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 16, 2018

#讀書筆記 #性別 #父權社會 #女性主義 #社會學

寫在正文之前

Allan G. Johnson的《性別打結》這本書我在幾年前讀過一遍,最近開始重讀,包含書摘,並且試著加入我的分析、解讀和舉例,以及反問。在我建立女性主義觀點的思考過程裡,它為我提供了一種對於父權結構的定義,並對於父權結構如何深入地影響我們每天的日常生活,提出許多觀察與解釋。

在閱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產生一種想法:所有看見問題、對問題的描述與思考,都在召喚行動。

我試圖去思考,父權結構以何種形式存在與運作、如何影響人們的日常生活,影響我們的選擇與不選擇,作為與不作為;而我們在學習與看見的過程裡,亦應當敬重每個個人生命經驗的獨特性、在生命複雜分歧的路徑上做出的判斷與決定,不自以為是地去化約他人的生命。

還有,肯定我們自身每天每天,小小的堅持和努力。

序言

這本書深受我所認識的人們的影響,他/她們與我分享他/她們對於父權體制對這世界和對他/她們生活的意義的看法,藉著認識他/她們,帶給我一個不可動搖的信念:壓迫不是人類生命中無可避免的特徵;我們每個人所做的選擇的重要性遠超過我們所知道的;我們必須找到方法,讓男性和女性都成為解決之道的一部分,而不是問題的一部分。

(p11-12)

本書來自我內心的一個地方,曾經被一個作家朋友形容為「靈魂大幅複雜全面的轉彎」(an edificial turn if soul)。這使我重視事務的基礎結構,理解其意義,並找到與他人分享的方式。這促使我去建立橋樑來銜接多元差異的生命經驗、想法、觀看方法;為人們建立一個共同平台以避免他/她們覺得分崩離析。

這本書也來自我畢生關注人類生命的道德本質,以及其基礎問題對我們和這個世界的關聯。是什麼使得我們處於現在的狀況?是什麼把我們綁在一個共同命運中,是什麼驅力讓我們對彼此造成如此的傷害?這樣的問題始得我們不可能忽視社會不平等、不正義、以及枉顧人們自尊的議題。它們直指道德必要性的核心,使人不得不採取行動,要有所改變,即使是微小的改變。如果壓迫體系積累的錯誤尚不足以使我們採取行動來改善現狀,那麼我們就迷失了。但若要行動,我需要找出方法去思考,對如此龐大、超出我能力影響範圍的事務負責,代表了什麼意義。這已經引導我到了或許是最重要的橋樑--讓我看到我與社會世界的關係,以及我可以做什麼來改變世界的橋樑。(p12)

首部曲 問世間,父權為何物?

1我們在哪兒?

何謂父權體制?一個社會是父權的,就是它有某種程度的男性支配(male-dominated)、認同男性(male-identified)和男性中心(male-centered)。這樣的社會造成對女性的壓迫,這就是父權社會的關鍵面向之一。父權體制指男性支配,就是指具有權威的位置--例如,在政治、經濟、司法、宗教、教育、軍事、家庭內部--一般都是由男人佔據。…….在少見的情況下,當男人進入多數女人做的家務或「照護」工作,才會被拿來和女人相比。即便如此,男人若做不到女人做到的水準,反而會被解釋成一種優勢的象徵,他們被訓練成不會做女人的工作,實際上在維護他們優越的地位(「那妳就去換尿布吧,我對這類的事差勁的很。」)。

(p22–23)

簡而言之,男性支配製造了男女之間的權力差異。這意味著,在這體制中,男人可以獲得較多的收入和財富。他們形塑那個反應並服務他們集體利益的文化,……(自注:同工不同酬、強暴文化中檢討的是受害人而不是加害人)。男性支配也就是提倡男人比女人優越的觀點。會造成如此的結果,有一部分是我們沒有區分在階層體制中位置的優越和實際上佔有這些位置的人之間的差別。這意味著如果優越位置被男人佔據,人們就可以想當然爾推論出男人一定是優越的。……即使大多數的男人,在他們的個人生活中未必有很大的權力,但整體而言,男人就會被認為是優越的群體。在這意義下,在父權社會中,因為男性對權威的壟斷而更加強了每個男人對每個女人的優勢關係。

(p23–24)

父權社會是認同男性,這核心的文化概念是只要我們認為好的、欲求的、完美的或正常的都與我們怎麼看待男人和陽剛氣概有關。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就是仍然很廣泛使用男性代名詞和名詞來代表人們。我們習慣性地用「男人」代表人類或用「他」指稱醫師,我們建構了一個象徵世界,男人是前景而女人是背景,女人被邊緣化成外人和規則的例外。……(舉例:在事業生涯中,預期工作者是全心投入工作,有妻子為他處理生活瑣事、帶小孩、恢復疲勞。作者寫道:「既然女人沒有老婆,她們很難認同男性,並且也很難在認同男性的工作模式中飛黃騰達」。)

(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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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來說,2015年洪秀柱代表國民黨出來參選總統的時候被人「稱讚」是「真男人」,反映出直接把男性的性別和優秀特質劃上等號的思維。

又如ptt部分鄉民將馬英九稱為「馬娘娘」。厭女心態展露無遺。

[心情] 馬娘娘拜託你不要那麼扯!!!!!!!

Fw: [問卦] 馬娘娘十點對外聲明

還有馮光遠所說的「特殊性關係」。是利用了社會中的恐同氛圍去進行他的政治批判。

簡單整理一下其中的言語邏輯,表現好(這裡的好/不好指的是符合說話者的主觀想像/期待),歸類到男性;表現不好,歸類到女性和同性戀。

好荒謬。

性別和特定特質之間不能直接劃上等號,因為一種性別裡面包含了非常多樣化的人。根據內政部2017年的統計資料(*),目前男性人口約有1171萬人,女性約有1183萬人,這一千多萬人他們有一樣的性別,所以都會擁有一致的特質嗎?

(還有屬於其他性別的人呢?)

https://udn.com/news/story/7314/2624439 來源:聯合報

要稱讚特定的特質,溫柔、有擔當、負責任、獨立、體貼、聰明等等,就去稱讚那項特質,不必和性別連結

同理,要批評某個人和某件事,也不必和性別、性傾向做連結。

另一個認同男性的面向是文化描繪的陽剛氣質,以及契合社會核心價值的理想男性。這包括能控制、體力好、效率高、有競爭心、堅忍不拔、在壓力下保持冷靜、邏輯推理能力強、強而有力、有決斷力、重理性、自主性強、自足不假外求、控制情緒不讓情緒影響其他的核心價值(例如,刀槍不入地堅強)。這些男性認同的特質在大多數父權社會中與工作價值關聯最密切,例如,商業、政治、戰爭、運動、法律和醫學,因為這些職業已發展成需要這樣的氣質才能成功。相反地,沒效率、合作、相互配合、平等、分享、同情、照顧、脆弱、願意協商和妥協、表達感情、依賴直覺和其他非直線型思考,這些品質都被貶低而且文化上被認為與陰柔氣質和女性特質相連結。

……(中略)

正因為父權體制是認同男性的,當多數女人放眼望向世界,她們看到自己只有在幾個很狹小的範圍活動,例如「照護」的職業(教師、護士、孩童)以及個人關係的照護。……(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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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討論了社會文化對於男性/陽剛特質的認同。以及將其與職業價值做連結。

根據我自己日常生活接觸到的經驗,社工、護理師、心理諮商師、老師、客服人員等這些會同時需要專業性和大量情緒勞動的職業基層,通常是女性占大多數。但是處於主管職/領導職位的人,又通常是男性。

在這些關於照護的領域裡面,男性雖然比較少,在求職的初期也有可能因為性別而比較不易被錄取,但在職業生涯中的晉升,相對來說會比女性更快。

簡單來說,即使是女性占多數的行業,女性的玻璃天花板依然是存在的。

當然,並不是所有女性特質都被貶低。例如,女性常因美麗被讚美,被視為男性慾望的對象,然而她們常被佔有和控制的方式,最終卻導致她們被貶低。……(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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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娟芬所提出的「異性戀慾望法則」,就將這種女性「被貶低」的情況描繪得很清楚:

張娟芬(1999)在〈『人盯人』式的父權〉一文中,以異性戀慾望法則,生動與深入淺出地剖析異性戀親密關係中,看似浪漫卻充滿權力不平等的性別關係。異性戀慾望法則,對男人而言:「第一,要想辦法讓自己變成一個有能力、有知識、有權力、有資源、有社會地位的人。第二,慾望那些比自己弱勢,能夠『壓得住』的女人。女人則是:第一,要提醒自己不能太強,要在生活或工作中留下一些破綻,為男人製造展現雄風的機會。第二慾望那些學歷、賺錢能力、家世背景都比自己好的男人。因此,異性戀愛情裡容不下有權力、有能力的女人。在父權架構下,異性戀情使男人變為統治者,變成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正港男人。異性戀愛情卻使女人成為被統治者,變成一個小鳥依人的真正女人。」易言之,異性戀慾望法則強調男強女弱,並把這種壓迫關係浪漫化、情慾化,使得女性對於不如意的異性戀關係,有超強的忍受力,因而阻礙了女性其他社會角色的發展。

--楊幸真《性別好好玩:流行文化與情慾教學》(p86–87)

延伸閱讀:《性別好好玩》我的讀書筆記

一般而言,強而有力的文化會普遍把女人浪漫化,尤其把母親浪漫化了。……(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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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講的浪漫化,我覺得可以解釋成「理想化」,就是像《第二性》裡面講的,把女性塑造成女神、男性理想投射的客體,而不是真實地去認識這個女性本人。

這種理想化女性的傾向的危險,就是像《厭女》裡指出的聖女/妓女二分法,對女性的想像只有兩種,一種是偉大的聖女,不然就是下賤的妓女(為什麼歧視性工作者!)。

而一旦女性的行動和思考不符合男性的期待與想像,就可以把女性劃入壞的一邊,這條好女人/壞女人的界線是隨時浮動的,是由男性定義的,不是取決於女性自身。

在這個秩序下,有些女性為了不要被劃入壞的一方,也會跟著撻伐指責那些已經在「另一邊」的女性。例如,對於性侵倖存者,有些女性會激烈地指責,我覺得,這是因為女性感受到,如果自己不跟隨這種譴責受害者的扭曲文化,也有可能會被劃到壞女人的一方。

此外,關於神聖化、偉大化「母職」的問題,在於把育兒教養的責任和家務勞動直接歸於女性的「天性」和母親/妻子的責任,這種基於「這是女性的本分」,基於生理性別而不假思索的劃分,無視了每個人不同的能力以及意願,讓女性主動或被動地去承擔了更多育兒以及無償的家務勞動。

在《月薪嬌妻》裡面就很詳細地討論過家庭主婦的家務勞動,如果這些勞動是有報酬的話,主婦應該年薪百萬吧。但這些經常是被無視、貶低的,或被認為是「應該的」。

今天剛好看到這篇:林蔚昀〈對媽媽說好話,而不是叫她偉大〉

"現實不是好萊塢,就算我想和解、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從此幸福快樂,現實也會不停用各種「完美媽媽」的形象挑戰我、打擊我、給我洗腦,要我相信自己「不夠好」。"

“看到台灣的父母在兒童節一早就帶著小孩去看電影,她覺得好感動,說:「今天是國定假日,爸媽沒在家補眠,沒去看大人的電影,而是花錢買票帶小孩來看電影,這超棒的,在印度爸媽不會這麼做,而且那裡也沒有這麼受歡迎的兒童電影節。」

聽到她的的話,我立馬哭了出來。平常,台灣的媽媽真的太常聽到:「妳應該……」「妳本來就要……」「這是媽媽的職責……」於是把「帶小孩看電影、好好教育小孩、陪伴小孩成長」當成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卻沒注意到,這其實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啊。”

“母親節還有一個月,與其收到禮物或被說偉大,我更希望,有人能給我說好話。不用刻意稱讚,不用隱惡揚善,只要能欣賞我做的小事(比如洗碗做飯看功課),就好了啊。”

作者說,請正視並欣賞母親生活中的付出,不要把這些都當做理所當然。

我覺得,「偉大的母親」其實是一種風涼話,對母親們的現實沒有幫助,為何父權社會要致力於塑造神聖的母職?這其實是一種以愛為名的道德綁架,用來合理化性別不平等的家務分工和養育責任。

(下篇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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