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亮的時代(三)前方引導

Howard Chiao
9 min readJun 15,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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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場服役一大好處,就是能在環場道邊跑步邊看飛機起降,思考人生

脫皮帶

由於皮帶可以藏匿不少違規物品如皮帶刀,甚至是毒品,皮帶一律規定要從身上取下,放進盒子中一併放入X光機檢查,但有不少人對於此事頗有意見。例如每天幾小時站在線上的過程中,一定會聽到不下幾十次的阿伯說:「欸落褲捏!」也有英文的「the pants are falling off」。有些人也許是想幽默一下,不禁讓我聯想到有一次和女友在大學交期末報告,期限是中午十二點,我們提前些時間到,本來以為快要遲交,沒想到竟然是前幾位繳交的。

十二點一過,有個人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跟老師說家裡印表機有問題,所以臨時印不出來,希望老師不要介意。

沒幾分鐘,又一個人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跟老師說家裡印表機有問題,所以臨時印不出來,希望老師不要介意。

幾十分鐘過去,班上不到三十人,起碼已經有約莫十位學生的印表機,因為這詭異的時辰恰巧同時壞掉,讓人不禁莞爾。有些梗對於說的人都是第一次,但聽的人是老調重彈,因此線上一開始聽到「落褲」還覺得有些俏皮,日子漸久,往往是四目無神,衷心盼望對方趕緊配合。也有些人不知道為何褲子總喜歡買大好幾號的尺寸,感覺把皮帶拿下後,那多出來的空間都還可以塞下另一個腰。

裝傻也是常見的伎倆,除落褲之外,不少人會震驚地問:「蛤,皮帶也要脫喔?」有的一邊震驚,一邊把皮帶脫下來。有的不滿反問:「這也要喔,那褲子要不要脫?」我只好冷冷地回:「你要脫也可以。」這位阿伯愣了幾秒,開始脫他的皮帶。

裝懂的人亦不少見。有的旅客聽到「請把皮帶脫下」,語重心長地指教我們:「皮帶現在不用脫,是(金屬門)響了再脫。」也有女性旅客聽到之後直接反問:「不是男生的才要脫嗎?」

裝瘋的人則最有喜感。有位安檢員請旅客脫皮帶,他竟然說:「脫皮帶不符比例原則!」安檢員心想:「哇哩勒,有事嗎!這跟比例原則有什麼關聯啊!」同一人還遇過一位旅客大罵:「脫皮帶是猥褻行為!」當然請對方脫皮帶而直接被三字經伺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有些被寵壞的中老年男人(出處:還在學:成功不是你想的那樣),不知為何,好像脫皮帶嚴重侵犯他的人權,堅持不脫,經過金屬門還大罵搜身人員。無奈臺灣警察講求「服務態度」,為避免投訴,有時還真的給大聲的旅客安然通過,這要是在美國,旅客如果沒被警察壓到地上都已經是奇蹟了吧?

口袋淨空

為講求安檢順暢,往往會希望旅客把口袋淨空,搜身人員才不用看到鼓鼓的口袋,得一樣樣拿出來手檢。一個口袋還好,有些阿伯穿著奇耙的褲子,大腿、臀部、膝蓋總共六處口袋,處處塞滿,造成人龍直接堆積在金屬門前。無奈「口袋淨空」四個字,讓人深刻理解到「一樣米養百樣人」的道理,同樣四個字總有無限多種解釋方法,一年下來,竟然想不到有什麼簡單的口號,可以讓人理解「口袋裡不要放東西」的道理。

現代人對於手機的依賴性不在話下,因此竟有不少人聽到「口袋請淨空」後,竟然第一句回話是:「手機要嗎?」好像手機是身體不可抽離的器官一樣,一天經歷幾十次這種對話以後,難免耐性被消磨,有時直接講:「手機請拿出來檢查。」有的人會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但有人竟又把放在安檢盒子裡的手機翻出來,塞回口袋裡。再講一次「手機請拿出來檢查」,得到的回應是「手機不是可以放口袋?」因此,有時候會試著講:「手機不要放口袋。」但這時又會遇到有人直接把口袋裡的手機拿在手上。曾經就遇過某旅客口袋裝有手機過金屬門,響了之後經安檢人員指示後,拿給後面的朋友,結果後面的朋友,竟然又拿著手機再過一次金屬門(烏鴉飛過)。

為了讓指示更「包羅萬象」,有時會說「手機請不要放身上」,但不知道是否「身上」的概念太過抽象,不如「口袋」直接,許多旅客不是沒反應直接走過,就是直接愣住,曾有位旅客聽到之後先愣了一下,突然指責道:「你講話要加逗號啊!」由於手機面積不算太大,安檢不會特別要求把手機像電腦一樣分開檢查,如果直接講「手機請放在盒子裡檢查」,又會看到許多旅客開始停下來把所有背包裡的手機找出來,開始堆積人龍。一支還好,曾經就遇過有旅客平板跟手機零零總總加起來竟然有六臺!

一年下來,還真的找不到簡潔有力,又能普遍讓人順利把身上的手機放在安檢盒子裡的方法。最印象深刻的還是一位旅客聽到「手機請拿出來」之後,竟回道:「我聽說手機放進去可能會爆炸耶!」當然也有人怎麼講都不聽,硬是要口袋裡「帶好帶滿」過安檢門,被安檢員要求搜身時又暴怒,連「雜種」都罵出來。這時所有人保持靜默,忍著歡笑,就看他這樣自顧自地,眼看騎虎難下只好越罵越難聽,卻一個銅板敲不響,最後摸摸鼻子走掉。

分開平放

世界上多數機場的X光機都是光源在上方,由上往下以透視行李內容,因此行李平躺在輸送帶上時,最能快速且清楚看出任何危安物品的可能。而身上任何有夾層或是一眼無法認出的物品,都建議分開平放在輸送帶上以X光檢查,以利金屬門旁的搜身員盡快完成工作,讓每一位旅客通關順暢。如果行李內有電腦或是遊戲機等金屬成份密集且範圍廣的物品,都會建議分開取出,以免「擋」到其他行李內的物品,造成無法辨識而需要分開再重照。但事情當然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有些旅客聽到「電腦請取出」後,竟然直接把電腦從背包裡拿出來,上手並直接往金屬門走過去。有些旅客則是聽到「請把身上的行李放到輸送帶上」後,竟然問「背包要嗎?」或是「行李箱要嗎?」如果沒有一個個告知(或就算有告知),就會有天兵把背包直接背著要走過金屬門,同儕一個傻眼說:「你背包背著過安檢幹嘛?」這時他才回神過來,把背包放下。物品藏在身上過金屬門的情況也很常見,例如把腰包藏在衣服底下,或是把錢包與證件藏在制服衣領下,往往虛耗不少搜身人員的時間。也有不少旅客一看到前導人員直接傻住,或動也不動,或突然把所有放好在安檢盒子裡的行李,全部拿起來背回去,或把所有放平的包包突然立起來,或如剛剛所述突然把手機拿出來放進口袋,種種令人百思不解的現象都在眼前出現。

光是要把行李拿出來都可以有這麼多疑難雜症,要求旅客要「分開」且「平放」兩項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就可以想像會有多麽天方夜譚了。

最常見的就是行李綁得跟粽子一樣,說穿了其實是幾個塑膠袋,裡面塞滿五花八門的物品,全部塞到極致,綁成一串,有些還用膠帶一一捆起,「分開」都不可能了,遑論「平放」,只好任由一江春水向東流,讓成堆的粽子直接進X光機裡,也因此經常需要重照而阻塞。就像先前提到「口袋淨空」的千百種解釋方法一樣,要求旅客分開平放也是一段精彩的中文語意探索之旅。看到旅客把背包堆疊在一起,有時會告知「背包請不要疊在一起」,某旅客竟就把背包拿起來,疊到下一位旅客的背包上。有人喜歡硬要把所有行李立起來塞在一個安檢盒子裡,我就會告知「行李請分開平放」,有旅客竟然就把一端的包包拿起來,塞到另一端。有對老夫妻,阿嬤走在前面,背包立著;阿公則走在後面,背包平放,我比著阿嬤的背包說:「背包請平放。」阿嬤可能唸人唸習慣了,很直覺的就轉頭過去講阿公:「講你啦!背包平放。」阿公也沒多想,就把背包給立起來說:「這樣喔?」我捻熄心中無奈地呼喊,冷靜地一邊做手勢說:「不是,請平放。」這時才換成阿公唸阿嬤:「平放啦!在講你啦!」

為盡量避免與旅客行李碰觸造成糾紛,如前幾個月在桃園機場發生藝術作品被安檢人員「擺」壞的事件,我們也會請旅客自行把行李推上輸送帶。最常在此刻出狀況的非被寵壞的中年男人莫屬,這些人可能在公司跟家裡都呼風喚雨,沒人敢命令他,一聽到年輕人竟敢跟他說「行李請推上輸送帶」,回道:「啊你是不會自己推喔?」可是瑞凡,這行李是你自己的……。也有一次說了「先生請把行李往前推」,這位中年大叔竟然用臺語怒吼:「啊你是不會幫一下喔!」他看我沒反應又大喊:「看蝦米啦!」又繼續唸了一串,正在搜身的分隊長看我快要不行了,趕快「招魂」:「家澔!家澔!」這才鎮定下來。當然也有另一種結局的,曾經有同儕好言相勸,請大叔把該拿的東西拿下來,放進盒子檢查,那大叔竟直接大罵三字經,這位同儕直接暴走,繞過安檢臺直接走到金屬門找他理論,甚至作勢要出手,結果大叔的態度軟下來,最後還道歉。讓人不禁感慨,有時臺灣人還真是比較適合吃罰酒啊!

不少小朋友會因為不願把手上像是彩虹小馬故事(連結)的玩具,放進X光裡,被父母情急之下直接從懷中搶走,當場放聲大哭而引領全場風騷。這些經驗都不及遇過最天兵的母親,聽到指示後說:「小孩的背帶要放喔?」於是就把小孩連同背帶一起放到輸送帶上。

其他

站在前導還有些光離古怪的事情,不少旅客會因為各種原因讓金屬門響起,也許大部分的人會聽從搜身員指示配合檢查,但總有些脫線狀況。有一次兩位中老年人正在過安檢,前面那位過金屬門後響起,問道:「門怎麼會響?」後面的朋友竟然行雲流水地接:「啊門丟壞去啊!」機場也經常看到因非法逾期居留而被遣返的外勞,由移民署人員帶頭,一一戴著手銬魚貫而入,往往手上會包著外套以美化,如果背著包包則需要人協助拿下。有一次整群外勞銬著手銬經過安檢線時,被要求把身上的包包拿下,竟直接掙脫並把「擺」好的手銬拿下,身為原住民的移民署人員見狀有些慌張,直說:「這裡人很多,不要這樣!」站在安檢線上的人啼笑皆非,大家也了解這些外勞家境困苦,希望能在臺灣多留些時間掙錢以貼補家用,所以移民署也盡量不為難他們。臺灣的人權果真不是蓋的!

遇到各國的旅客,難免有中文不敷使用之時,因此如果看到對方鴨子聽雷,我就會自動切換成英文。曾經一群新加坡旅客準備搭乘晚間的酷航(Scoot)返國,我講一串中文,對方卻疑似不太理解,因此改用英文解釋一番,對方還真的聽懂了,操著一口新加坡腔英語說: 「Your English is very good eh!」 我努力聽懂,道謝以後,她再回一句:「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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