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舞蹈秋天 Fédérick Gravel 《還是有點希望的啊!混帳》:燈光美氣氛佳的都市作品

王新茜
Present! by Sloane Wang
7 min readOct 13, 2019

俊俏的男子、拿著一罐酒,迎接你入座,夜還沒深、這裡是國家戲劇院,曾幾何時看舞還有這番待遇?嘿,如果你坐在舞台前方,2019 舞蹈秋天開幕作品《還是有點希望的啊!混帳》還真這樣迎接你。

由蒙特婁編舞家 Fédérick Gravel 與 9 位舞者共同創作的此作,兩廳院官方將文案寫給一群 (或許也是我之一的) 「厭世代」,但身旁卻多為比我資深許多的社會中堅份子,實為奇妙。在開演前的魔幻時刻,舞者錯落舞臺,嘰嘰喳喳的閒聊,喝著貌似沒有盡頭的鋁罐酒。有時擁抱、不時挪動椅子,沒什麼事閒下來後,更到觀眾席,以那臉龐與美妙的肢體,點頭致意。

9 位舞者的編製全為白人(加上等等加入的 3 位樂手、包含編舞家本人皆然)、男女近似平均,如同剛下班、剛到酒吧滯留的白領階級,在一個只要smart casual 的公司穿著華服打卡。他們不年輕也不老,大概就是個 30 出頭的中階主管吧。帶著一臉菁英氣質,自傲卻些微不耐,在職場小有成就,卻頭抬不高、腳伸不直、有屈難解,如同只買得起的小轎車、只租得起的小公寓。

但他們沒有就此垂頭喪氣,他們站得比誰都挺,比誰都還要過得光鮮亮麗,在觀眾的目睹下,在尚未甦醒的劇場裡純屬弄興,彷彿告訴你我:「你只能等著瞧我的西裝口袋裡有什麼?」

我彷彿在一個鬧區酒吧,但這群菁英的偽裝實為薄弱,自己開始崩塌,開始失序 ── 表演在此時正式展開。

伴隨著樂手的音樂,他們抖動、失去控制、醉了翻天。但這樣的荒誕沒有持續太久,彈著電吉他的編舞家 Gravel 打開麥克風,開始說話,解釋起或許會讓某些觀眾困惑的表演開場,並實屬難得的在舞根本只跳不到10分鐘時,說起《還是有點希望的啊!混帳》(Some Hope for the Bastards)這名字的緣起與意義。

的確看到這名,會開始思考那「誰是混帳?」這絕對是一個觀眾走進劇場時等待會被解答的疑問。在 11 號晚間,Gravel 提起一個觀點,他有時總覺得自己便是一個「混帳」。看到混亂的世界,總覺得自己要為此擔起些許責任,但同時也不怎麼愛這個世界,不知道如何改變,更摸不出未來,好無力;更是身處其中,想逃也逃不出來。Gravel 這個曾以「舞蹈家在民主社會擔任的角色」為題撰寫論文的編舞家,曾說自己想要探索藝術的可能,希望激起意識,「教導」看待世界的方式。

Gravel 在如此《還是有點希望的啊!混帳》的前提下,親自說話與解釋,顯而易見的說明,帶領觀眾走到一個可以選擇是否繼續前進的欣賞路徑,甚至在說完這些大量的論述後,還有心的向我們這群觀眾說:「我不知道你們聽懂多少,但沒關係聽不懂也是正常的,因為我的第一語言也不是英文,我很常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接著,Gravel 把戲劇院從這群舞者們的酒吧,搖身變成自己的 live house,開始大唱特唱,舞者們的肢體重複、怪異,卻看起來十分合理,讓整場演出不僅視覺上滿足,更是聽覺上的刺激與興致。舞與樂皆用力卻自在,像是氣盡的打磨生命,玩得爽快,跳得彈的一把汗。

說到《舞蹈秋天》的印象,好像是激烈又前衛、現代?《還是有點希望的啊!混帳》反倒走一個吵鬧、搖滾、電子、流行的風格,說實在它不黑暗,更不是所謂的「厭世」,甚至大多時候的「編舞」(choreography) 仍看起來非常像是一般大眾能認知的「舞蹈」。中間有一段,音樂非常大聲、帶有情緒、節拍重,所有舞者一齊的也跳著非常重的節奏(rhythm),身體帶著重量,多次滑行在地面。這一直讓我聯想到舞蹈實境比賽《So you think you can dance》總讓參賽舞者一起跳的壯闊開場,他們劃一的跳得哭天喊地、忿忿不平的樣子。

不過,整個演出的亮點是一段女舞者的 solo。當編舞家 Gravel 坐下,一個人彈著吉他邊唱,她來回快步跑向舞蹈邊緣,眼神帶著一股空,多次到達崩潰的臨界點,很生猛無情,更帶著 Gravel 開啟麥克風所說的「無力」(powerless);而他們兩人就這樣彷彿唱著 duet ,一搭一唱、有時掙扎。

總體來說,《還是有點希望的啊!混帳》是個讓我十分喜歡且享受的作品。在一直重複,有時機械、有時流暢,帶著眾多對比的肢體編排中,它們帶著觀眾離開,走向遠方。這又可以提到 Gravel 開場說的:「如果想要離開,覺得看夠了,也歡迎離開。」對我來說,這並不完全代表人實際的離開劇場,而是在舞者有時不明所以,卻看來無傷大雅的舞步下,你這個人去了哪裡、想到了什麼?這個作品最為美妙的就是,當你去完了他方,眼神回到舞台,他們還在那,等著你賦歸。

《還是有點希望的啊!混帳》無論舞蹈、音樂、燈光,都讓人血脈賁張,簡易的說還真的是 「燈光美,氣氛佳」,好像看完隨時都能在一個不眠的都市中,大舞一場。如果要再賣弄一點語言來描述,我時常將自己投射在舞台上的舞者們,我不就是混帳嗎?一個相對上層階級,擁有時間與金錢看得起舞的觀眾,太多「第三世界煩惱」,在網路上敲著想法,卻啥也沒做。

某方面更是想著自己,會不會過了幾年,我也成為穿著華服,下班只得去酒吧買醉的上班族?只能允許自己在短暫的時間內,脫下外套與妝容,狂歡一場,分明早已殘破不堪,卻仍打緊的把自己組裝起來,隔天依舊亮麗的出現在冰冷的辦公室,當作昨晚的事,毫無痕跡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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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有幾個非常崇拜、駐在紐約的「舞蹈作者」們,她們身兼「critic」又是「writer」,以她們對舞蹈的專業與觀察,從評論寫到訪談再寫到分析。現在想來,還真是奇妙,這到底怎麼做到的?

舞蹈秋天的到來讓我其實很緊張,一方面是高興來到自己的主場,另一方面是好久沒寫評論了。整個夏天,我在各種文體中流轉,新聞稿、貼文、新聞,在無數工作中榨乾,這也讓我不同的文字都畸形起來,腦子也打了很多結。現在,回到了校園,生活變的單一,某些工作的表現終於回到正常狀態後,評論部分也希望能早點找回手感!更希望能一手寫文、一手寫評,無時差的切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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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茜
Present! by Sloane Wang

1999 年生,一個沒有繼續當記者,但仍相信書寫靈光的新聞系畢業生。 曾居美國肯塔基,現居她又愛又恨的臺北。sloanewanggm@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