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西訪台,義大利隔海觀火

Chieh-Yi Cheng
地中海豔陽
Published in
Aug 10, 2022
裴洛西到訪,台灣一片歡欣鼓舞

裴洛西(Nancy Pelosi)用行動確認了中華民國的存在,證明這世界上有兩個中國,讓一中政策壽終正寢

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七月下旬披露美國聯邦眾議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將訪問台灣後,義大利媒體天天有關於台灣的新聞,揣測裴洛西去不去、拜登和習近平視訊會議,還有接踵而來的軍事演習。

裴洛西離開馬來西亞時,義大利媒體盯著航班追蹤網站,眼看飛機繞了一圈轉往台灣。當飛機安全落地,各大報網站直播了二十五年來,美國最高層級官員降落桃園機場的畫面。

「台灣行對裴洛西毫無成本,但在國內政治獲利良多」

俄烏戰爭延燒近半年,烏克蘭東部、南部戰事膠著,國際局勢變幻莫測,義大利媒體採訪的許多分析者感到驚訝,美國第三號人物選擇這個時機點前往台灣,在俄國與西方勢如水火之際,挑動中美神經上最敏感的痛點。

裴洛西訪問台灣的消息曝光時,川普時代的美國前國防部長艾斯培(Mark Esper)正率團訪問台北,他認為隨著中國武力犯台的憂慮增高,美方的「戰略模糊」應轉為「戰略清晰」。訪問團中包括前義大利總統顧問,曾經派任北約(Nato)的史方德尼尼(Stefano Stefanini)。

史方德尼尼返國後,在義大利報紙發表文章,指出戰略模糊搖搖欲墜,呼籲支持處在中國威脅下的台灣。

拜登在七月二十一日透露,軍方認為裴洛西在此時訪問台灣並非好主意,點燃有關裴洛西該不該在這敏感時機點訪問台灣的爭論。

史方德尼尼再度發表文章,指出裴洛西若取消台灣行,將面臨民主黨內部的壓力,再過三個月就是期中選舉,「台灣行對裴洛西毫無成本,但在國內政治獲利良多。」著眼於國內政治利益之外,史方德尼尼也指出,裴洛西若在中國的壓力下退讓,美國將在亞洲顏面盡失。

七月二十八日習近平和拜登通話時,強調中方反對台獨的立場,並提醒「玩火必自焚」。言猶在耳,八月二日,裴洛西的飛機在桃園機場降落,除了少數的抗議聲浪,台灣一片歡欣鼓舞,海峽的另一邊也照著劇本演出,嚴詞批判裴洛西「竄台」是錯誤行徑。

北京嚴詞批判裴洛西「竄台」

裴洛西義大利支持者的三百六十度大轉彎

北京對裴洛西訪台的激烈反應在歐美專家的預料中,他們也預測,中共雖強烈反制,但不致於升溫到引爆戰爭。

八月四日,中共開始軍事演習,幾天前大力鼓吹裴洛西訪台的史方德尼尼接連發文,「裴洛西抵達台灣,緊張局勢升高,升高到何種程度我們不知道,但我們知道地緣政治贏了,外交輸了,中國要負起主要的責任。中國沒有試圖說服美國取消此行,而是威脅。」怪罪中國後,他指出,維持台海現狀的一中政策和戰略模糊分崩離析,裴洛西訪台引發的風暴只是冰山一角。

令我詫異的是,他接著表示太平洋的均衡極為脆弱,而台灣是中美敵對下的棋子。既然均衡如此脆弱,裴洛西訪台會掀起颶風,為何他先前大力鼓吹這一趟讓薄冰加速崩塌的爭議之旅?他的立場頓時三百六十度大轉彎,表示搞政治的時機點很重要,裴洛西此時訪問台灣是個壞主意。

錯誤的時間點

早在裴洛西出訪前,較為謹慎,不怕被打為綏靖派或是叩頭派的專家,指出太平洋的局勢詭譎,習近平打破慣例的第三任期「加冕」典禮即將到來,但面對經濟、疫情等內政壓力,不可能對這個大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主張裴洛西不該在這節骨眼火上添油。

台海的緊張氣氛只是全球棋局的一環,光是在歐洲周邊,巴爾幹半島的火藥庫加溫中,北非的利比亞和東非的衣索比亞陷入內戰,撒哈拉沙漠成為伊斯蘭恐怖分子的溫床,還有最近再度引爆的以巴衝突。

最重要的是,烏克蘭戰爭的終點仍遙遙無期,在遏制俄國的侵略行動上,仍需要北京的合作,不期待它積極加入制裁,但至少消極配合。俄烏交戰將近半年,遭西方孤立的俄國逐漸彈盡援絕,總部位在紐約的歐亞智庫創辦人布瑞莫(Ian Bremmer)說:「美國要求北京不要在軍事上援助俄國,北京不樂意,但聽進去了這些話,算是一種協助。」

布瑞莫主持的歐亞智庫在今年一月初公布的全球風險報告正確預言,若俄國總統普丁無法透過外交取得美國領導的西方讓步,他很可能對烏克蘭動武。

裴洛西的雙腳踏上台灣土地,布瑞莫對於她沒有放棄台灣行感到驚訝,指出這勢必讓中美關係惡化,對峙局勢的升級將會很具體。

裴洛西一離開台灣,中國立刻展開軍演,比起一九九六年的台海危機,這次演習範圍更大、強度更高、越過海峽中線、進入台灣主張的領海,更靠近台灣本島。二○一九年起,中國軍機頻繁越過防空識別區,如今越過海峽中線將成為新常態。

裴洛西在台灣風光參訪時,布瑞莫指出,她讓習近平找到軍演藉口,「讓均衡局勢再偏向北京一些,像是切香腸一樣,再切下一片。」此外,還有經濟和政治後果,尤其是對台灣的制裁,中共在二十大也會明顯改變對台政策。

均衡的局勢再偏向北京一些,像是切香腸一樣,再切下一片

用行動證明存在「兩個中國」

義大利地緣政治雜誌《界線》(Limes)總編輯卡拉喬洛更悲觀認為,美、中正在走向戰爭,「戰爭並非直接誕生,而是演變而成;有時候,戰爭只是到來,不是誰決定開戰。」避開戰爭的唯一方法是美、中都認清局勢險峻,同意以協商方式解決紛爭。然而,眼前中美關係處在低點,好好說話都難,更別說要討論一系列立場南轅北轍、針鋒相對的議題。

《界線》去年九月的主題為「台灣,抗中」,邀請重要政治人物、專家撰文,台灣方面包括吳釗燮、呂秀蓮、吳介民等;十一月主題則是「蘇聯,過不去的過去」,預見國際局勢的大變動。

裴洛西在台灣時,中共聽其言、觀其行,接著反擊。裴洛西身為眾議長,是美國總統第二順位的繼承人,並非一般議員。她搭乘軍機、美軍一路護航,會見蔡英文,獲頒中華民國特種大綬卿雲勳章,並表示中共無法阻止世界領袖造訪台灣。卡拉喬洛(Luccio Caracciolo)認為,裴洛西的台灣行是貨真價實的國是訪問,她用行動確認了中華民國的存在,證明這世界上有「兩個中國」,「一個中國」政策壽終正寢。

中共展開軍事演習,毫不遮掩武力攻台的野心,炫耀今非昔比的戰力。卡拉喬洛分析,美國不想開戰,希望中共像蘇聯一樣自尋死路,最好是分裂成很多個中國;可是北京一旦奪取台灣,美國將不惜一戰,若不捍衛這個「屬於美國的中國」,「另一個中國」將成為全世界的老大。

中華人民共和國也不想開戰,因為軍力仍屈居下風,更重要的是,戰爭也賭上自身的存活,將犧牲四十多年來的繁榮。但習近平給自己下了最後通牒,要在二○四九年前讓台灣「回家」,但可能更早兌現,很難是用和善的方式兌現。卡拉喬洛說,到時候,我們會發現,讓習近平實現「一個中國夢」的是裴洛西,她幫「兩個中國」進行的洗禮儀式,其實是臨終的聖體。

裴洛西用行動確認了中華民國的存在,證明這世界上有「兩個中國」

膽小鬼賽局

美國政治學家裴敏欣則為裴洛西緩頰,即使她不去台灣,好鬥的中共還是會不斷升高對台灣的壓力,直到爆發另一場海峽危機。軍演的目的是警告台灣和台灣的西方支持者,北京無法接受不斷強化的雙邊關係,如果沒有改弦更張,最後中國可能武力相向。

裴敏欣揣測,蔡英文在二○二○年輕輕鬆鬆連任,民進黨也拿下立法院多數,北京明白,和平統一的中國夢已然夢碎。加上美國持續改變對台政策,俄烏戰爭爆發後,西方國家覺得更需要支持同樣面對強鄰的台灣,但這些支持,看在北京眼裡卻像是羞辱或挑釁。

裴敏欣認為,北京和華盛頓之間像在進行一場「膽小鬼賽局」,猶如一九六二年的古巴導彈危機,北京試圖把險境推到極限以迫使對手讓步,用醞釀危機來尋找穩定局勢的解方。然而,這是可怕的冒險之舉,畢竟古巴危機沒有釀成核戰,只是因為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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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eh-Yi Cheng
地中海豔陽

生長在台灣,生活在義大利的記錄者和學習者,更多「地中海豔陽」下的新鮮事、前塵往事和鳥事,請到專頁繼續閱讀: https://medium.com/solemediterran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