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注視

Chieh-Yi Cheng
地中海豔陽
Published in
Mar 10, 2024

有時候,戰爭只是到來,不是誰決定開戰

2024年1月13日,台灣火速開票後,義大利主要新聞網站第一時間以頭條報導:民進黨的賴清德贏得總統寶座。

在朝生暮死的網路新聞上,台灣選舉新聞很快往下擠,讓位給每天傍晚即時更新的足球賽事。然而,世界都在看台灣選舉,已是不爭的事實。

義大利亦步亦趨關注台灣新聞並非第一次,裴洛西(Nancy Pelosi)2022年訪問台灣時,這裡的媒體一路追蹤她的班機行蹤,與台灣直播同步觀看這位掀起兩岸波濤的美國眾議長抵達機場。

與過去幾屆的總統大選相比,這一次義大利媒體報導的時間長,選前就開始鋪陳台灣歷史,有別於過去用「北京認為台灣是叛亂的一省」帶過,現在至少會加上一句:「中華人民共和國從未統治過台灣」,有意無意間,凸顯了兩岸互不隸屬的現狀;在介紹三組候選人和政黨背景之外,還會帶到複雜糾葛的台中美關係。

這次的篇幅也更長,選前陸續有廣角鏡般的深度報導,選舉結果出爐翌日,賴清德勝選的新聞登上兩大報《晚郵報》和《共和報》的頭條,前者更用了三大版報導,包括了選舉結果、賴清德生平、中國反應和專家解讀。

倒是極右派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在2022年競選總理期間大打台灣牌,右派媒體跟著唱和,關注台灣之外,也熱衷反中報導,但對這次的台灣選舉卻是寥寥數語帶過,多是通稿的彙整,像是在交作業。

選舉前,《晚郵報》訪問一名曾經短暫到烏克蘭參戰的台灣年輕人,當記者看到辦公室牆上掛滿步槍時,年輕人解釋那些都是模型,並非真槍,並補上一句:「我是佛教徒,不殺生的。」記者平舖直敘點出台灣對戰爭的想像與實際戰爭的落差。

《共和報》和《頁報》的記者則在選前到了馬祖,描繪戰地島嶼的曲折歷史和在地人的心聲。

1月9日,國防部發出國家級的警報簡訊時,義大利的幾位特派員跟其他幾百位外國記者一起在台北的麗晶酒店參加外交部長吳釗燮的記者會,手機叮叮噹噹響起,英文「飛彈」一詞立即引起騷動,雖然國防部隨即糾正中國發射的是「衛星」,但這讓吳釗燮有機會以實例向在場的記者解釋北京無所不用其極在灰色地帶影響台灣選舉,雖然他當場難以釐清,為何中國發射衛星頻頻,這次需要以簡訊通知全台灣民眾。

《頁報》的反中記者沒到台北,但隔海報導中國利用虛假資訊擾亂台灣選舉,與台灣關係密切的羅馬智慧大學(Università La Sapienza)教授史大福(Stefano Pelaggi)也在該報指出,這些假消息主要是針對老年人。

民進黨連續三次執政,立場親美的《共和報》總編輯呼應賴清德的勝選感言,說這是民主的勝利,台灣無畏巨龍的威脅,並指出選舉結果證明習近平策略失敗,虛張聲勢的威嚇沒奏效,還造成反效果,讓民進黨更名正言順打抗中、捍衛主權牌,遮掩高房價、低薪和經濟難題。

選舉結果出爐後,《晚郵報》的記者仍留在台北,發出太平洋小島諾魯轉向北京的消息,記者在選前強調台灣選舉的重要性時表示,「若非中國的敵意,幾乎沒人會關注台灣島上2300萬人的選舉。」

台灣,世界都看看,但這是一種不祥的注視。就像隨著俄國入侵烏克蘭,眾人跟著媒體連忙惡補歷史,隨著戰線推演,知道基輔在哪裡,認識遭到慘絕人寰屠殺的布查(Bucha)和交戰雙方激烈拉扯的黑海重要港口馬里烏波爾(Mariupol)。

義大利媒體從美中關係的框架下看台灣選舉,關注這場選舉對美中關係的影響,以及對歐洲的間接影響。美國地緣政治專家布瑞莫(Ian Bremmer)受訪時指出,美中台三方的初步反應都算克制,去年底的拜習會後,兩人暫時都不希望局勢惡化,密切溝通管控風險。

較仔細冷靜的的分析者注意到賴清德的得票數比2020年的蔡英文少了250萬張,民進黨也失去國會多數,而且是由國民黨的韓國瑜當選立法院院長。綜合選前選後中共的反應,指出為了避免與美國正面衝突,入侵台灣並北京非首選方案。但習近平就像康熙,不會放棄台灣,一邊訓練軍隊登陸,一邊繼續透過政治、經濟和外交手段動搖台灣。

選舉結束一個禮拜後,《共和報》搭配精戰略地圖用三大版刊出地緣政治專家卡拉喬洛(Lucio Caracciolo)的分析,指出台中美三邊關係是地緣政治妥協的絕妙之作,看似搖擺不定但又相當穩固。

然而,這個絕妙之作經過半個世紀的操作如今難以為繼,否認這個事實無助於解決問題。如果還有外交存在的話,外交官必須火速行動,避免一場可能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衝突。戰爭並非直接誕生,而是演變而成;有時候,戰爭只是到來,不是誰決定開戰。

--

--

Chieh-Yi Cheng
地中海豔陽

生長在台灣,生活在義大利的記錄者和學習者,更多「地中海豔陽」下的新鮮事、前塵往事和鳥事,請到專頁繼續閱讀: https://medium.com/solemediterran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