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母親第一季（上）— “我想知道侵犯我們母親的是哪些事情？”

名南：隨遇而安。這是媽媽最平白也最難解的部分。1950年生，那一代人時而被稱作「共和國的同齡人」。換句話說，新社會全面覆蓋她出生成長衰弱的每個環節，她的生命和這個社會的生命互為印證。十歲隨父母調動工作從上海搬到北京；十六歲文革開始，哥哥姐姐當兵插隊，她進毛紡廠做了三班倒的女工。師傅們公認她膽大心細，諸多危險動作想起來後怕，沒有工傷純屬僥倖。廠裡推薦上大學，高分子專業，初時猶豫是不是要去這種化工專業。她爸爸清晰：只要有學上，學什麼都去。畢業分配到化纖研究所，實驗新材料，翻譯英文專業辭典。親戚介紹認識我爸，結婚，80年生我，她三十歲。在研究所有人際排…

寫母親第二季（1）— “母親想要的是什麼？”

第一封信＆第二封信

第一封信

某天，我路過旅行社，被塞了一張旅遊廣告，剛好是推介我喜歡的西安。我就想，何不一家人到西安去玩玩，讓老媽看看古老的都城。那一刻，我忘記了母親超級討厭旅遊，忘記了我們從未真正一起旅遊過。我以為人會變，母親會變。生活好了嘛，假期當然去旅遊。

寫母親第二季（2） — “暗紅色的斑”

第三封信＆第四封信

寫母親第二季（2） — “暗紅色的斑”

第三封信

大約是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我寫過一篇作文，切入點是從媽媽臉上的斑，寫到讚美她為養育我所付出的辛勞。我把媽媽的臉比喻成「紅豆雪糕」，因為那些暗紅色的斑在她本就不白皙的膚色上浮現，效果很像一塊錢一根的五羊牌紅豆雪糕。對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來說，被人如此直接地描寫她的皮膚問題，應該很令她難堪，不過媽媽看了之後好像很欣慰，還默默保存了那篇作文。

寫母親第二季（4）-“我們就用蒲扇”

第六封信

母親對我來說是個沉重的詞，與此相呼應的是小學課本裡朱自清父親的背影。我習慣在任何場合下稱我母親為「我媽」，別人的母親為「某某的媽媽」，一些臺灣朋友稱呼母親時，使用其丈夫和小孩的姓氏「張媽媽，李媽媽，王媽媽」等。我覺得，彷彿只有當使用這個不修邊幅的口語稱呼一名作為母親的女士時，才不至掉入某種特定的親情的框架中。

某種特定的框架是我不懂也常常想要逃離的。我媽媽是一名老師，更確切地說，是一名嚴格的班主任。印象中，在我的小學時期，她能幹又爽朗，做事說話又麻利又果斷，騎著自行車，簡練的…

寫母親第二季（3）-“正能量”

第五封信

幾年前，媽媽的一位好朋友診斷出了乳腺癌，接受了初步治療以後，她信了佛。用媽媽的話說，「要感恩她，她把學佛介紹給了我。」她的這個朋友認識了很久，過去曾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她學佛的方式比我母親要激進得多。她會半夜三點鐘起來拜佛，引起丈夫和兒子的強烈反對，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媽媽學佛以後，反而和她比較疏遠了，因為無法認同她的方式。我經常聽到她感慨說，「可惜阿霏現在變成這樣了，要不然還能和她聊一點學佛的事」。直至我寫這篇東西的時候，阿霏仍未痊癒，但她已經很少到醫院去接受正規治療了，她認為學佛是應付疾病的一種方式。媽媽經常把她鬧出的各種笑話…

第二十九封回信：“對於家境平平的我而言，藝術這種愛好能否成為一種‘職業’”（夢卿）

五月（by 夢卿）

1

寫母親第一季（下） — “在這樣一個分界時刻，她拒絕成為母親。”

宋軼：如果說有人在規訓之下仍然會偷偷釋放自己的慾望，我覺得那是因為規訓力量不夠強大。我母親年輕的時候像很多同年齡的中國人一樣下鄉當知青，她的盼頭就是「一定要回城」。她跟我講過她們生產隊上有人和當地人談戀愛結婚，這樣就留在了當地再也回不了城了，所以她當時非常嚴格地要求自己絕不能和當地人談戀愛。也就是說，她是在用更嚴重的自我壓抑來換取擺脫外部壓抑的條件。

第二十六封回信：“像子宮被燈光照亮的顏色”（雲朵）

瑤瑤，您好！

我出生于70年代，從小就被牢牢束縛也沒有人可以傾訴，精神上，確實是扶著牆長大的。

4歲前，媽媽陪著哥哥去城裡讀書，奶奶陪著我在農村。奶奶有家族遺傳的眩暈病，一天夜裡，突然暈倒在水缸旁。我圍著她大哭起來，害怕她死掉，也害怕這漆黑的夜。後來怎樣我已記不清了，大概是哭聲引來了鄰居。不久後我便被父親接到城裡和哥哥一起，媽媽回農村陪奶奶。

第三十封回信：“這是一個混亂的局面，我是第一個小白鼠”（靜遠）

親愛的瑤瑤，你好！

謝謝你的來信，我想寫一段我在德國駐留的經歷來回覆你。暫時不寫中國這個我生活工作的地方，是想驅動自己去聊一個比較陌生的東西。它會暴露出我的充滿不確定的求證過程和各種成見，還有我依賴的認知結構；這樣也方便你點評。

我前段時間去參加的，是一個由T方發起的嶄新的駐留專案。簡單說是T方+N市文化部挑選了我，並聯合負責接收我。具體結構是：T方給我生活費，負責來回機票；N市文化部負責給我安排住宿、工作室，報銷我一部分創作費用。而我需要做…

寫母親第一季（中） — “你表達母性的語言，其他階級的人根本就聽不懂。”

王煒：大家都知道俄狄甫斯的故事。在《俄狄甫斯王》中，城邦也陷入不育的恐慌，「婦人都流產了」。這一系列事件 — 從俄狄甫斯開始的那個痛苦家族和時代 — 最後的承受者是安提戈涅，一個掩埋者。安提戈涅是在一種特別重要的分界時刻產生的，表像和正義的分界，城邦和下界的分界，知與不知的分界（屍體在這時猶如一種標誌），等等，這種分界時刻由安提戈涅承擔。在這樣一個分界時刻，她拒絕成為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