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掃謝票
哭完隔天還是要車掃謝票。
中午到競總集合，為車子貼上有吳崢燦爛笑容海報和銘謝賜票的時候，心裡還是平靜的，還可以和大家有說有笑。或許不到歡樂的程度，但整體氣氛對我來說算是輕鬆但帶著一點感嘆。但是看到吳崢走到競總時，我自己內心還是沉了沉。
雖然是早已排定的行程，但看著十分自虐地站上吉普車、撐起笑容的吳崢，後面跟車的大家想必都跟我一樣，心揪成一團、超級令人不捨。
好像哪裡都差不多，又每個地方都不相同。一樣的紅吉普、晴天與支持者們，不一樣的心境。我的車子不像上次直接跟在吉普後面，沒有了輔選人員支持推薦的語句，沒有了眼睛該看哪裡的問題（一個好笑但我不敢公開寫的小故事），卻也沒有辦法很清楚的觀察吉普車上的動態。還是必須專心開車的我僅能從我所能聽見的聲音中，片面了解吉普車上發生的事情。
「我是松山信義區市議員候選人吳崢。」孤單的身影獨自乘著車速20km/hr的風，語氣既平穩又平靜，但麥克風音量已經不復以往大聲。在說完自己的票數後還要說自己差396票當選，「離當選只差這一步，就差這一步。」每每聽到這句，我們這車的愛哭鬼們都要唉一下，眼眶又要溢出眼淚。
作為愛哭鬼，其實是難以理解為什麼都沒聽到哽咽的聲音。我們車在哽咽，路邊的支持者在哽咽，但好像除了每次重新講話時的間隔不斷拉長，依如往常。
那些片段的寧靜好像說了什麼，又好像只是一段無意義的寂靜。
回到路口
已經習慣假日翻志工群找下週行程，儘管選舉結束的這天是可預期的，但找不到行程表還是挺愕惋與不習慣。但在謝票當晚聚餐時得知還有兩週謝票行程時，哼哼，我們會去的。
就算是星期天晚上十點多告知隔天七點半的行程，當然還是要到場啊！更何況就在我家旁邊XD 本來就有的行程，應該沒有很逼迫人吧（有）。
但我個人覺得，當初會來擔任志工或跑陸戰，基本上就是認同候選人和背後團隊，這件事也不會隨著選舉結果出爐而有所改變。既然
於是經歷各種 被破防活動 的兩週就這樣展開了。
第一天和第二天大概是最可怕的兩天。不像前一天用車掃模式的謝票行程，沒有開車的任務分心、沒有了Tia的車做區隔、沒有了車水馬龍的阻擋，我更加直接的面對支持者、非支持者和吳崢。
先來說說吳崢的部分好了，第一天謝票我的哭意大多從他身上來。
下面的附圖（感謝張煦的美照）很清楚的展現出當天的人員分佈和分工。由於不像之前要廣發面紙，面紙發放的工作剩下一個人，其他人就拿著貼有「銘謝賜票」的板子一起站路口。這天則剛好站在吳崢旁邊的位置。
對於當天的分工，我的確下意識的想避開發面紙的工作，因為擔心自己的情緒遇到支持者會控制不住。選擇拿起手舉板，我很希望在這個早上，我能讓八德路四段與從饒河街出來的人們看到有一位真誠的市議員候選人，儘管缺少了一點大眾的支持，但他還站在路口面對多數沒有把票投給他的人，謝謝大家的賜票。
不太確定別人怎麼想，但我覺得誠意真的可以打動人心，而這並不只限於候選人本人，更橫跨候選人的團隊和其志工。所以我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在作為吳崢團隊志工時，以最棒的一面呈現給大眾，不論是九十度鞠躬、最甜美的聲音或是雙手遞上面紙。
所以我原本只想著要怎麼呈現最好的一面，直到發現旁邊的那個人好像哪裡不對勁。雖然那天也有少數長輩支持者有來給予鼓勵、表達惋惜，但對我來說那天吳崢的狀態令人印象深刻到難以忘記。
沒有拿麥克風的他，在上班的車潮中說起這次選舉的得票數、對於支持者的感謝、很抱歉辜負大家的期待…等等話語，基本上和前一天車掃的內容大同小異，但他的聲音近乎被淹沒在台北市早晨的繁忙之中。我總覺得除了我以外，應該沒什麼人能清楚聽到他在傳遞出的內容。
比起宣講，我倒覺得他更像在懺悔什麼。尤其有些時候在鞠躬的時候，一切更近似喃喃自語。
那一次自言自語的鞠躬真的是太深刻了。而會對此印象深刻或是特別敏感，大概就是近期也遇到了失意，為了復元而需要脫敏。極端一點地說，要從傷痛中走出，哪怕知道撞牆很痛，還是必須主動把自己的頭往牆上摔。
這時我才突然意識到，這時還出來站路口也太自虐了吧！根據我的個人想像，儘管知道這一切很虐，但還是必須走出落選所帶來的所有負面感受，才有辦法繼續努力、向前行。我不能分擔撞牆所感受到的痛，更不該也沒有資格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雖然沒有辦法共感或分攤他本人或是崢辦團隊所背負的任何一點情緒，但現在我能做的大概就是排班路口和市場，希望可以達到一點點陪伴的作用，順便繼續跟大家說他們的好。
而原本隨心所欲鞠躬謝票的我，也在吳崢的謝票詞中，開始與他的鞠躬頻率一致了起來。
第二天路口我就避開吳崢旁邊的舉牌位子了，直接跑去角落發面紙，因為突然發現我的本業果然還是發面紙，然後與其聽那個很自虐的喃喃自語不如去被選民弄到哭（？），畢竟今天站的路口和去的市場是競總旁的民生新東街口和周圍市場。
果不其然還是哭了，但這次是非選區內的支持民眾。
當天有一個穿黃色衣服的女生一直在郵局前面等著，看起來是來等郵局開門來處理郵務的人。會注意到他真的是因為他的衣服顏色太亮眼，很配當天的天氣，而且他蠻早就在鐵門前等待，但因為他原本都站在比較遙遠的角落，所以我就沒有上前去發面紙。當時心裡有點不爽再發給票沒投他的人面紙，但畢竟不知道誰投誰沒投，所以我主要都發給有多看兩眼、有表達善意的路人，黃衣女子的行為就暫時被我排除在外。
突然，黃衣女子離開了她站很久的角落朝吳崢走去。叮叮叮，我頭上的警示聲作響，『是友善的路人！要發面紙！』我一個箭步想將面紙給吳崢、讓他拿給正在靠近他的黃衣女子，殊不知黃衣女子直接與吳崢擦身而過，走上了斑馬線。
但是黃衣女子其實看到我了，他一腳在人行道、一腳在斑馬線上，轉頭看我一眼。我伸出去的手僵在那，我猜吳崢大概也很困惑我到底在幹嘛。反正就是理論上我應該把面紙給黃衣女子，但我把面紙給吳崢，然後黃衣女子多走了兩步後回頭，發現他原本會拿到的面紙在吳崢面前。
瞬間場面有點尷尬，但最終黃衣女子沒說什麼、還是過馬路走了。而我伸出的面紙之手也只好默默收回，黃衣女子也被我打上壞蛋的標籤。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黃衣女子又走回郵局前面。這次為了彌補，我趕緊跑到他面前補了一包面紙給他。
「你們辛苦了。」他說，「吳崢也真的好可惜，真的差一點點，真想給他加油一下。」
『不會不會！』我大驚（變頻空調）（配合這幾天低溫），原來他是隱形支持者，連經過本人都一聲不吭、一眼都不給的支持者。這真心罕見，畢竟黃衣女子年紀應該三十左右，是大多數會詢問拍照的支持者年齡範圍內，所以剛剛擦身而過（真的距離不到一公尺那種）的他可以心無雜念直接走掉，真的太不像典型支持者了。
『拜託拜託，請您親自跟他加油，好嗎？』
他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其實不是他選區的。」
『不是他的選區的也沒關係。』我說，『加油的話拜託您親自和他說！』
我和黃衣女子周旋了一下，但他最後說他怕過去會哭，終究沒有親自和本人說上話，把加油的想法親自帶給他。而在說服他的過程我也紅了眼眶，無奈說服失敗只好回到原本的路口繼續發面紙。
在謝票過程中，他並不是唯一一個不敢親自把加油的話帶去給吳崢的人，但他是我遇到的第一個，也是最印象深刻的其中一個。
遇到這種情況真的蠻無助的，又不能朝著支持者喊說『X的，我幫你帶話我也會哭啊』這種話，最後只能一再地感謝他們的支持，然後拜託他們繼續關注吳崢未來的發展。
黃衣女子最後還多站了幾分鐘郵局才開門，而這時也差不多是我們準備移動去第一個掃里謝票行程的時刻。雖然中途沒花太多時間在他身上，但他大概在郵局開門前二、三十分鐘就來了；除了到馬路對面的一小段時間，他幾乎都是在離吳崢二、三十公尺的地方站著滑手機。真的是很奇特的支持者。
回到市場
之前在拜票的時候，我個人覺得市場是一個很赤裸的地方，他是一個在擁有滿坑滿谷虛假面具的社會下，少數人們情緒表現都很直觀的地方。我不知道是因為年齡層、地域性或是其他原因，喜歡你的都很不吝嗇表現出對你的支持，不喜歡你的就都會好好繞道走或拒絕面紙，貪婪的完全不會掩飾自己舔不知恥的一面。
而很有趣的一件事就是這件事情在選舉過後更加放大了。所有的行為表現更加極端，只是原本對於貪婪的人內心還會抱有一種『搞不好還是增加觸擊率了』的心態在遞面紙，謝票時對於這種人只是會覺得很無力。
原本以為在掃市場時更容易被激動的支持者弄到痛哭流涕，但其實真的還好，因為感動的部分都被想訐譙的心壓過。
什麼樣的情況會想訐譙呢？
首先，當然是祝賀勝選的人。一個傷口上灑鹽灑起來！有時候是無心造成的可以諒解，畢竟哪家候選人沒選上還把之前去過的所有市場路口謝票謝一遍的？但必須說，在頭幾天謝票的時候聽到祝賀還是真的會想罵人，只是隨著時間過去，最終也還是能笑笑的應對，說：『沒選上啦！但還是要出來謝謝大哥大姐的支持』。
第二，搶面紙的。說搶應該不為過，只要你看過頭戴國民黨候選人帽子、戴黃珊珊的口罩，然後跑來跟你說：「我們家兩票投你啦，面紙多給我幾包吧」的人。或者有些人會特意在附近來回走動，明明菜籃裡已經有幾包面紙，還要伸出手跟你要。所以對於這種人，我後來都使出小花招應付，阿小花招是什麼我就私藏，反正達成「他有面紙，我沒不爽」的雙贏局面就算可喜可賀了。
第三，活在過去的人。簡單來說，泛指一切不關心政治，搞不清楚現在何年何月，可能也沒在看新聞的人。他們會跑來問你：「你們要選什麼？」或者是「加油加油，祝你當選」。
最後的一類人對我來說真的是又愛又恨，我不確定別人怎麼想，但我對於能夠輕易說出「你還年輕，下次就上了」的支持者懷抱著非常糾結的心情。
如果真要剖開來講，四年時間並不短、三字頭也正是人生黃金歲月，這段期間要怎麼活、要怎麼規劃生涯、要怎麼繼續努力、要怎麼再籌備選舉，要花的心力真的是難以計數。年輕這件事在四年後是否一樣（我沒有在嫌你老！真的！），下次選舉時的政治情勢變化又是否會增加選舉的難度，這些過多的未知數，要撐過去也不容易。
另外一種也是讓人備感壓力的，大概就是太關心、太支持的大哥大姐們在選後一兩天就在詢問未來規劃。我們也超關心，但都知道默默閉嘴、給予適當空間，當準備好了大家就會知道；但總有人繼續刺、一直刺，帶著好意與關心過來刺個幾下。
但我其實也沒什麼資格去替吳崢本人或團隊的其他人感到被冒犯，畢竟我主業並非政治，但就旁觀者而言，還是覺得這短短一句加油所給予的壓力真的是難以想像。唉…這種承重的愛希望團隊的大家都能夠好好消化。
還好第一批次的掃市場在好天氣與還算平穩的心情中度過。這天也因為任浩先（對，是他先）拿手舉牌替吳崢搧風，然後我也跟上，導致出現了我玩不膩的皇上梗。
最後一次真的被激到哭出來是謝票第四天，站松德松山路口、也是吳為終於又出現的那天。其實一切都只是小事，只是當天本來就情緒不穩加上了比較極端的刺激後，導致所有人開心吃早餐但我還在旁邊哭的場面。
雖然前幾天有默默在習慣社會中真的有一些不友善的人們，但也必須承認我過去被保護得太好，沒有太多機會去接觸生活在社會邊緣的人，頂多就是醫院需要幫忙的個案們。
當天從我旁邊走過的是一位蓬頭垢面、精神狀態不佳的男子，原本情緒就有點低落的我雙手握著面紙朝他發去，嘴裡也一貫地唸著：『感謝賜票』。他一臉狐疑的看著我。
『我們在謝票，選市議員的。』我盡可能用溫柔的語氣講。
他直盯盯地看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只好再度發聲：『這包面紙給您。』
說完，他停頓了一秒然後迅速走近，原本以為自己要被打的我眼看他將我雙手中的面紙搶去，撕開面紙包裝並小心翼翼地取出裡頭的面紙。拿完他想要的，他用力的揉了揉面紙袋並將它塞回我手中。
「我不需要這個東西。」他講完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後，揚長而去，留我握著面紙袋站在那裡。
這時的我眼眶有微微泛紅、說話可能也語帶哽咽，但真的令我哭出來是大概兩三分鐘後我遇到另一位支持者的時候。
這一位大姐拿出了一盒葉黃素凍，說：「上次我已經送過雞精了，我猜你們也不缺。我想了很久決定來送這個給你們。」
與剛才的男子截然不同，大姐微微笑著，語帶不捨。「這個就麻煩你帶回去啦！我就不過去跟吳崢打招呼了，怕我會哭。但你們都辛苦了，要繼續加油喔！」語畢，在我來不及叫住的時候他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