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開會了,董事長拉開專用廁所的門,倚著扶手,吃力地跨出寸短的步伐。在門外待命的壯碩保鏢,聽見開門聲,立即迎上前去,扶住董事長無力的身軀。說是扶也不太對,其實是用抱的,兩位保鏢一人一邊,用雙臂圍住董事長的腰,像是兩人合力抱起一捆稻草。 董事長很高,目測大約有190公分,兩名保鏢在他身邊,像兩隻呆矮的蕃薯。但是,董事長卻很瘦,是病瘦了。雖然病了,他一開口,那威嚴莊重的沉穩聲音,像佛寺裏的晨鐘,能鎮住世上最浮躁的靈魂。…
昨晚在咖啡店裏看了傷心的詩。 寫詩的人是位法力高深的女巫,她的詩集像潘朵拉的盒子,開了就闔不起來。過往至今所有對自己施下的低級詛咒,從她寫下的每個字裏刺穿出來,像寄生的藤蔓一般,纏住我的雙眼,再勒緊全身,吞噬我所有柔軟的血液與眼淚,肉身變得僵硬。 到家之前,我抓住Y傳來的訊息,硬要他陪我講電話。我配著啤酒與菸,他配著椒麻雞,彼此笑鬧著說出最近的煩惱。其實我知道,這個晚上不該喝酒的,酒精是情緒的擴音器。但是我忍不住,我就是忍不住。很快地,我又醉了,在安靜的巷子裏大聲說著肉麻的話。我很清楚,這一次是 FAKE HAPPY DRUNK。…
昨天入夜之後變得很冷,我待在咖啡廳裏,雙手漸漸失溫,失去寫字的動力。 朋友聽說最近我身體不太好,在下班前給了我一杯熱水,裏頭放了海鹽,要我喝掉。那杯鹽水喝起來很像小吃店的熱清湯,我趁著熱,時不時捧起來慢慢喝。 昨晚的晚班是摩卡女孩與長髮DJ。他們進來吧台時,我正在讀瑞蒙‧卡佛的《大教堂》,有篇叫做〈一件很小、很美的事〉的短篇小說。上次在書店來不及看完,得趕緊接著看下去。 長髮DJ開始播Radiohead的歌。High and Dry, No Surprises, Houses of Cards…
-2- 我心滿意足地踏出咖啡店,叼著一根菸,在永康街靜謐如水的街頭間,搖搖晃晃地散著步。凌晨三點,有些人家的燈還亮著,時不時傳出未眠的聲響,像是家具聲、咳嗽聲、談話聲什麼的。我穿越小巷,走上大馬路旁寬敞的人行道。 帶著醉意的夜晚有種魔力,能將自以為早已遺忘或從未記得的畫面,重現在眼前,與現實交疊,像是設備老舊的露天電影院;泛黃的銀幕上,映著曾經由我主演的種種情節。此時此刻的我,看著從前那些如著魔般入戲的我,無法全心投入,反而感到一陣一陣的恍惚。…
-1- 這一切並不在我的計畫之中。…
這條項鍊,是我滿17歲那年,奶奶從上海帶回來給我的生日禮物。那一年,她去探望她的二姐,其他的家人從各地趕來見她,在上海團聚。她去了一個多月,回來之後,她從行李箱裏翻出各式各樣花里…
她們約了凌晨四點在轉角的早餐店。電話那頭P說:「我等一下過去找妳喔,老地方見。」其實她們壓根就沒約在這兒碰面過,也從來沒聽過P提起這間店,但她就是知道P說的「老地方」是這裏,連Google地圖都不用查。深夜氣溫逼人,她披上棉外套,在早餐店門口搓著手等。今晚沒有星星月亮,清冷如潭的街道卻粼粼透光,摩托車亮起車頭燈偶爾路過,像螢光色的浮游生物悠游而去。
P剛剛說,「我等一下過去找妳」,卻不是約在她住所,反倒選了個離她們家都超遠的地方,她百思不解。現在是凌晨四點,這個時間連計程車都難招,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怎麼到這裏的,這是哪裏啊?這附近的房子看起來挺古早,騎樓前掛著暗藍…
20200111
晚上的日文課,從老師那裏得到了幸運紙鈔。…
今天在深夜的信義誠品遇到白白先生,但是這次我沒有跟他打招呼。 他拿著放大鏡,用力瞇著眼睛,掃視書裏密密麻麻的字。而我像個偷窺狂一樣,站在書櫃的另一頭看了他好久。 我曾經說過,在書店工作時,我最愛看的風景,就是讀者拿起書翻閱時,被內容深深吸引的模樣。 我非常喜歡白白先生讀書的姿態。或許也是因為視力不好的緣故,他的臉總是靠書非常非常近,頭隨著文字的方向上下或左右快速擺動,像是一頭正在享用山珍海味的獸,霸道而飢渴地舔著盤子,要把書皮裏所有的字全吃下去。 我不想打斷他看書的興致,也不想打斷我觀賞他的興致,所以沒走過去搭話。看著白白先生看書,瞬間讓我急躁的心平靜了下來。…
我是個依賴氣味的人。 雖然「氣味」這件事很容易捏造,但無所謂。我即刻想起最喜歡的氣味前三名,全都是人工的香氣。 第一名,是加油站的味道。 對於不開車、也不騎機車的我來說,這是一道珍稀的氣味,得搭上別人的車,並且他的車還要剛好沒油,才能享受到這難得的香氣。 小時候,最期待爸爸開車去加油站。車子熄火前,我會偷開一小縫車窗,湊在縫裡猛聞,像是在聞什麼剛出爐的美食,或是好吃的毒品。 那氣味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毒品,讓我上癮。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裡好,但就是愛聞,喜歡得不得了。…